季竣廷聽得消息,快步過來時,卻見荼蘼默默的坐在桌邊,段夫人則已沉沉睡去。雅致的房內,青煙嫋嫋,是安息香那淡雅悠長的味道。
“娘怎麼了?可礙事?”他匆匆的問著,臉色亦是微微泛白,段夫人的身子雖一向不甚好,但因這些年調養得當,子女也都孝順,心情愉悅之下,卻也很少發病。似今日這等事兒,卻是這幾年來的頭一遭,怎不由得他不心驚。
荼蘼朝他搖了搖頭,壓低了聲音道:“我給娘紮了幾針,她已睡了,二哥你小些聲,坐罷!”一麵說著,一麵便將桌上的信函遞了給季竣廷。季竣廷不及多說,展信便看了起來。
原來今日他散了學後,便與三五好友一同飲宴去了。誰料飲不到三杯兩盞,荼蘼便派人來請。季竣廷一聽段夫人出了事,哪裏還敢耽擱了,匆匆辭了出來,一路趕了回來。此刻聽見說段夫人睡了,他才略放了心,隻默不作聲的看信,待到看完,季竣廷不由苦笑道:“這一下,事情可真是弄大了,往日我一直覺得大嫂性子溫和,倒看不出她竟這般的執拗!”
頓了一下,他又忍不住埋怨道:“大哥也是,這信,便該囑了送信之人,令那人覷著機會,先給了爹才是,怎麼卻一下子便送到娘手裏了,這豈不是胡鬧!”
荼蘼微微歎氣,搖頭道:“我已使人問了送信那人,原來他卻是送信那人的親戚。據他說,送信那人不慎在路上感染了風寒,高燒多日不止,心內又怕耽擱了這信,便托了他先將信送來。想來那人也是燒的糊塗了,有些事情卻忘記了交待……”
兄妹兩個麵麵相覷,心中都是一陣無奈。半晌,季竣廷問道:“爹跟竣灝都去了哪兒?”
荼蘼皺眉道:“爹下山去查賬去了,三哥說他有事要去九江辦,便跟了爹去,我已使人去九江請他們速速回來了,隻是一時半刻的卻也沒有那麼快!”
季煊這些年常在廬山,閑居無事,便在山下雇了夥計,開了幾爿鋪子,又置了些田畝,如今廬山別院一切也都可以自給,再也無須從京城等地的產業撥銀過來應付開支。
季竣廷聽了這話,不由歎息了一聲:“這信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荼蘼隻得苦笑,慢慢道:“這信送來,已耽誤了一些時間,如今算算,嫂子隻怕也快臨盆了……”二人對視片刻,不約而同的歎了口氣。
季竣鄴的信寫的其實很是簡單,其他事情都是隻字不提,隻請家人不必擔心韓璀的身體,說她並非生病,而實是懷孕,產期卻是在今年的六月底。如此算來,韓璀正是在去年十月裏頭懷了身孕,而她之所以不願前來廬山,也正是懷孕的緣故。
季竣廷想著前些日子他大哥的信,不由歎氣道:“也難怪那些大夫為大嫂把脈,都隻是說並無大礙,將養幾月便能痊愈,原來這卻並不是病……”
荼蘼悶悶的拿手輕輕敲著桌麵,發出沉悶的篤篤聲:“大哥也太迷糊了,這都幾個月了,他居然才知道!”季竣鄴雖沒在信上說到韓璀隱瞞之事,但她卻可以從她大哥前些日子的言行反應看得出來,這事,季竣鄴並不知情。
季竣廷不答,半日才道:“大嫂也太偏激了些,娘之所以將安哥兒留在身邊,其實也就是疼那孩子,哪裏至於如此了!”到了這個時候,以他的才智,哪裏還能猜不出來,韓璀是怕段夫人得了她懷孕的消息,再趕回京城,所以才一直隱瞞不言。
荼蘼隻得苦笑:“我看大嫂的意思,是打算不要安哥兒了,但她腹中的這個孩子,她也絕不許娘來插手……”她並不曾做過母親,雖能猜到韓璀的意思,卻還是無法理解韓璀如何竟會作出這等偏激之事。二姑嫂之間再是親近,又怎及得上生她養她疼她的親娘。
兄妹二個正自發愁,卻見外頭安哥兒跌跌撞撞的奔了進來,月琴則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他一奔進來,一眼瞧見季竣廷立時便撲了過去,軟軟甜甜的叫道:“爹……”季竣廷聽了這聲喚,想及適才那封家書,不覺又是一陣無力。安哥兒如今已有十四個月了,走路頗穩,也會識人叫人,隻是有時卻還免不了叫錯人,見了季竣廷也總是習慣性的叫爹。
荼蘼無可奈何的抱起小侄兒,糾正道:“這是二叔,叫二叔!”
安哥兒眨了眨眼,望望荼蘼,再看看季竣廷,然後才頗有些不樂意的改口:“叔……”然後一頭紮進荼蘼懷裏,欣欣然的叫道:“娘……”
荼蘼一張小臉頓時黑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