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煊既知夫人心意,便將季竣廷趕考一事丟在腦後,再不提起。年前回京的計劃也便擱了下來,隻在私底下卻送了書信給季竣鄴,將段夫人的意思說了。

季竣灝在南淵島玩得樂不思蜀,竟連過年也都不曾回家。季煊想了一回,索性令他也不必返回廬山別院,隻隨林明軒等人一同返回京城便是,季竣灝得了消息,自也欣然。

年後三月裏,季煊與季竣廷父子二人回京,準備為次孫季逸軒抓周。臨去之時,別院內外一應事務都交了給女兒。眼見女兒年紀漸長,又將家中諸事處理得停停當當,他心中既是欣悅又複煩惱,既欣悅於女兒的聰明能幹,卻也不得不開始煩惱女兒的終身大事。

對兩個兒子的婚事,他卻並不著急,總覺得兒子常在外頭跑,說不準何時便能遇上意中之人。何況長子長媳這幾年一連為他添了兩個孫子,他實在已覺得足夠了。

季煊去後不多久,邢老大卻忽然上山來了。其時荼蘼正與邢二妹在白鹿書院醫館內為書院內的幾名學子診脈,聽見傳信人說邢老大來了,心中便是一驚。

這些年,邢二妹始終伴在她身邊,隻清明、中秋、年節這些日子下山回九江與家人團聚,邢老大卻是從未來過白鹿書院。如今他忽然前來,難不成……

她回頭看了邢二妹一眼,卻見她亦是滿臉茫然,顯然對於此事一無所知。

荼蘼忙忙的抓了藥,打發病人走了,偕邢二妹一同往盧修文的雅舍行去。二人心中均各忐忑,步履便也比平日更要快了許多。才到雅舍門前,便聽裏頭傳來邢老大豪爽的笑聲:“先生這書院乃是文運薈萃之地,我們這些粗人,卻怎好常來打擾,沒得壞了這裏的風水!”

盧修文則輕笑道:“瞧瞧你,可不是又來了……”

雅舍門一開,服侍盧修文的大丫鬟寶環恰走出來,一眼瞧見她們二人,便笑道:“呀,季姑娘與二姑娘到了,快裏麵請,山長與邢爺已等了一刻了!”

二人隻得舉步而入,拜見了盧修文與邢老大。邢老大仍是老樣子,古銅色的臉膛,精神飛揚,看著壯健一如昔時初見。他卻是不敢受荼蘼的禮,一見荼蘼躬身下去,便忙起了身,虛扶了一下:“季姑娘可莫要折殺了我!”

荼蘼一笑,也不十分勉強他,便站直了身子。盧修文便喚二人坐下,寶環很快捧了茶來。盧修文這才開口道:“荼蘼,邢老大這回來,是想接二妹回家……”

饒是荼蘼已有了心理準備,聽了這話,仍是免不了一陣不舍,急急道:“可是……”

盧修文擺了擺手,笑道:“我知道你舍不得二妹,不過她如今年紀已不小了,也到了出嫁的時候了,前些日子,兩家已通了消息,打算在今年內,將婚事辦了!”

荼蘼怔了一下,回頭看看邢二妹,見她聽了這話已是紅暈滿臉,有些驚喜的意思,但更多的卻是意外,顯然事先她也並不知道此事。她與邢二妹相伴三年,隻隱約從邢二妹口中得知她的未婚夫婿乃是武昌府人氏,姓陸,家境殷實,早些年,邢老大攜妻帶女往來江上,二人也頗見過幾回麵,性情卻是極為相合的,近幾年,因那男子出門求學,這才不曾見麵。

荼蘼本有些好奇那男子既是求學卻怎麼舍近求遠不來白鹿書院,嗣後想想,白鹿書院這樣的地方似乎也並不是一般子弟能來的了的,因也不再多問。隻是見邢二妹每每說及那人時含羞帶怯的模樣,心中也自明白,她的一顆芳心怕早已掛在那人身上了。

邢老大此次過來,原是打算領了女兒就去的,卻不料荼蘼萬分不舍,畢竟央他再留二妹幾日,也好打點行裝,邢老大卻不過麵子,又想著女兒在廬山住了這幾年,確也有不少零碎東西,一時半會的隻怕也收拾不完,隻得應了,隻約了三日後再來接女兒。

荼蘼悶悶的與二妹返回別院,二人心中都有幾分不舍之意。當晚,荼蘼便向段夫人說了二妹三日後便要離去的言語。段夫人聽了倒愣了好大一會,心中便也好一陣不舍。

邢二妹為人乖覺,人前人後從不閑言碎語,****隻伴著荼蘼讀書寫字,亦不肯稍稍摻和到季家家事之中。她的人品性情,段夫人自是清楚,對她便更是喜愛,此刻忽然聽說她這便要離去了,不免牽了邢二妹的手,說了好些個親熱話兒。令丫鬟取了自己的妝盒來,挑擇了一套極精細珍貴的頭麵來,又使人取了四匹上好的錦緞來,隻說給她添妝。

邢二妹雖是竭力推辭,但卻不過段夫人美意,最終也隻得受了。

二人回了小院,荼蘼在自己屋裏,細細挑擇了一回,卻總覺得並無合意的物事。她曾經榮華,天下珍寶見得多了,普通東西哪裏入得她的眼。隻是季家雖是名門世家,但她如今年未及笄,素日也不看重珍珠寶玉,一時半會,哪裏挑的出合她眼的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