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片刻後,林垣馳淡淡道:“荼蘼,別做與你無關的傻事!還有,若有機會,不妨勸王叔早些離開罷!他的天下,不在京城!南淵島,才是他的地盤!”
荼蘼不答,半日反問道:“那我的天下呢?難道就該在這宮城之中?”她不甘心,到了今日,她已能感覺到林垣馳的心,他確有改過之意。或者,重新來過,並不會太糟糕。但是如今的她,已不再是從前的她。她早厭惡了宮廷,厭惡了不知幾許的深深庭院……
她想過悠然的生活,不想過那種高高在上,其實爾虞我詐,高處不勝寒的日子……
林垣馳眉峰微聚,正欲說話,卻忽然聽見外頭傳來清脆的環佩叮咚之聲。聲音很是細微,夾在在風聲裏,若非二人聽覺均極敏銳,可能壓根就聽不見。
荼蘼不覺朝聲音來處看去,卻自青青修竹的縫隙之間,隱隱看到幾抹豔色衣裙,隨之而來的還有女子銀鈴般的輕笑與言語的聲音:“已是秋天了,不想這片竹林還這般青翠!”
便有人應和道:“豈不聞歲寒三友鬆竹梅!若非這林子此刻景致仍好,妹妹又怎敢打擾姐姐!”
說話的當兒,人已漸行漸近。荼蘼下意識的瞧了林垣馳一眼,見他擰眉不語,顯然有些不快。
荼蘼心知這幾人必非林垣馳安排,因此也不好多說,隻得默默起身。林垣馳也跟著起了身。來人顯然也已注意到竹林內有人,便輕咦了一聲,問道:“呀!裏麵是哪位姐妹在此?”
荼蘼初時聽外頭二人互稱姐妹,已知必是宮中妃嬪無疑,因默然對這邊微微一福,緩聲道:“昭德殿六品女史季氏見過二位娘娘!”
隻這片刻的時間,那邊兩名妃嬪及身後從人已穿過竹林,與荼蘼等二人打了個照麵。
左首女子穿一襲寶藍織錦撒花宮裙,斜帶五鳳掛珠步搖,容顏秀麗,看著甚是文靜高雅。
右側女子卻是一襲紫色緙絲金線牡丹宮裙,頭梳雙鬟望仙髻,鬢邊一枝藍掬,愈襯得容貌婉約靈秀。纖腰一束,曳地裙裾顯出她亭亭嫋嫋的身姿,一似風擺楊柳,又如芙蕖出水。
荼蘼心中微微驚了一下,這兩名女子她都認識,左首女子周德妃倒也罷了,右首那個,可不正是當今宮廷之中炙手可熱的玉貴妃袁婷玉。
周德妃近前,瞧見林垣馳,不覺一怔,旋即微微笑道:“原來是肅親王殿下在此!”
林垣馳容色平靜,朝二人各行一禮,態度倒也恭謹。二妃也分別還了禮,眾人見禮之後,玉貴妃便含笑的過來,執了荼蘼的手,笑道:“原來這位便是清平侯府的大小姐,果然生得花容月貌,非同凡響,莫怪親王殿下心內口上,一時不忘!”態度竟是親密之至。
荼蘼見她如此親熱,心中卻反一驚,麵上卻是不敢露出絲毫,隻微酡了雙頰,垂首作出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輕聲道:“臣女粗陋,哪裏當得娘娘讚譽,娘娘可折煞臣女了!”
季家與袁家並無深交,袁婷玉與她尚是第一回見,卻對她如是親密,怎由得她不心生戒備。
一邊的周德妃看出她的窘迫,便在一旁溫和笑道:“袁姐姐,我們今兒已是做了一回不速之客,如今卻還該速速離開才是,你怎的卻還來了興致?”內宮之中,對於荼蘼入宮一事,大都隻是以為與林垣馳有關。因此周德妃見他二人獨處竹林,才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周德妃乃四妃之一,後宮之內,她並不算如何得寵,但勝在肚皮爭氣。五年前承恩之後,不久便順利產下了承平帝最小的一名皇子,因而晉位為德妃娘娘。這位娘娘甚是性情寬厚,亦不爭強好勝,加之她所生皇子年紀尚小,嗣位無望,因此在這後宮之內,人緣反出奇的好。
袁婷玉抿嘴笑著,眸底深處卻閃過一絲尖錐一般的冷意,唇角笑意愈深,眸子卻愈發冰寒,攬住荼蘼的肩,她扭頭向林垣馳嫣然笑道:“殿下怎麼也不幫季女史說上一句?”
林垣馳神色淡淡,卻是連看也不看她一眼,隻漠然道:“娘娘說笑了!”言畢便對荼蘼點了點頭,道:“荼蘼,你陪二位娘娘說會話罷!我還有事,這便要出宮去了!”
荼蘼聞言,隻得暗暗苦笑,忙行禮應了。林垣馳又向二妃辭行,竟是轉身便自離去。他是男子之身,又是皇子,本就不宜與宮內嬪妃多言,因此此舉,倒也並不不妥之處。
竹林之內,徒留三人,不免有些尷尬。停頓了片刻,周德妃才微笑問道:“季女史的閨名是喚作荼蘼麼?”
荼蘼忙欠身垂首低低應道:“回德妃娘娘的話,臣女名喚水柔,荼蘼卻是乳名!”
周德妃點頭笑道:“這般說來,季女史該是五月生辰了!”
荼蘼聽問,便訝然抬首,稚氣問道:“德妃娘娘卻是如何知道的?”
周德妃失笑道:“季女史怕是不知,本宮乃是八月生辰,乳名正是喚作金桂!”
原來京中閨秀,除閨名外,多有習慣取個乳名的,但這乳名卻隻是應景而取。通常是女兒出生之時,因著周遭情境而隨口取之。荼蘼這個名字也正是因她出生時,有一瓣荼蘼花剛巧落在季煊身上,因此她才喚作荼蘼。周德妃喚作金桂,生辰八月,卻是最合適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