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不見,林明軒似乎沒怎麼變,卻又似乎變了不少。這是荼蘼見到林明軒時的第一感覺。秀氣的眉眼經了多年的曆練,已自秀雅一變而為清俊,原本稍嫌瘦削的身形也因歲月的關係而顯得壯實了許多。昔時的風流倜儻,也在無形之中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沉穩與不怒而威的氣勢。
浣花亭一夜已過去了三天,荼蘼的心情仍未完全平複,因而也不大願意見林培之。而巧的是,林明軒此刻所在的地方也並非前院,而是王府東花園內的蘅芳閣。荼蘼隻是稍稍一想,便知這必然是出自林培之的安排,看來他也並不願意見她。這個認知,讓她心中頗不好受。
她足步雖極輕捷,但林明軒畢竟是習武之人,耳目之明,遠勝常人。聽見聲響,便即起身回頭看來。目光落在荼蘼麵上,他的臉上迅速閃過愕然之色,吃驚叫道:“你……荼蘼?”
看他那副表情,顯然是對她目下的容顏,頗難接受。
荼蘼見他詫然模樣,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快步入了蘅芳閣,她道:“怎麼?不認識了?”
她容貌雖變,語氣神情卻仍與四年前頗多類似,此刻俏皮一笑,儼然便是當年的俏皮模樣。林明軒看得不禁一笑,頓生熟悉之感,因反客為主的指著自己對麵的椅子:“坐罷!”
荼蘼答應著,便坐了下來。蘅芳閣原是一座建在水上的小小樓閣,四麵空曠,坐在閣內,雖是夏日,仍是涼風習習,絲毫不覺暑意襲人。林明軒自動自發的提起桌上那隻猶自沁著水珠的精巧銀壺替她倒了一杯冰鎮酸梅湯後,一時也不知該說些甚麼。二人麵麵相覷了片刻,林明軒才笑了一笑,道:“竣灝那小子,如今是愈來愈不像話了,你回來了,他居然還瞞著我!”
荼蘼抿唇一笑,執了茶盅,喝了一口酸梅湯後才道:“你也知道,我如今的身份是有些尷尬的!三哥自然不好將我回京之事大事宣揚!”當年她飲下“鶴頂紅”,放火燒宮後悄然離去,因此在京城大多數人眼中,清平侯府的大小姐季水柔早已不在人世了。
林明軒神情微顯悵然的歎了一聲,顯然是想起了許久以前的事兒。過了一刻,他才道:“一天有皇上在,就沒有誰敢說你半個不字,所以你其實也不必如此的!”荼蘼聽了這話,一時也真不知該如何回答,惟有苦笑而已。事實上,若沒有林垣馳,她又何須如此隱姓埋名。
林明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慢慢道:“我自也明白其中關竅。荼蘼,我本來並沒打算見你的!但我聽竣灝說,你已搬入了寶親王府,我想了許久,還是決定該見你一麵!”
荼蘼一怔,有些摸不透他的意思,不由的拿眼去看他。
林明軒略微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壓低了聲音道:“荼蘼,別太快做決定!當心有變!”
他的聲音極低,語氣卻極肯定,神情更是別有所指。
荼蘼沒來由的心中一驚,到了這個時候,她哪裏還能不明白林明軒此來的意思何在。
他想必是聽說自己搬入寶親王府,誤以為自己聽信了外頭傳言,以為林垣馳已是凶多吉少,在沒有選擇的餘地之下,下定決心嫁給林培之,所以才這般匆匆趕來提醒。
四年了,如今的林明軒已手握宮中禁軍大權,而他,想當然的必是林垣馳心腹中的心腹。
所以,他必然掌握著關於林垣馳如今下落的最確切的消息以及京中的大勢所趨。
隻是,林垣馳的下落,是如今京城之中最為隱秘之事,但林明軒此刻卻將這事告知了自己……
一股溫暖的感覺不自覺的湧上心頭,荼蘼抬眸看他,真心道:“林三哥,多謝你!”
一直以來,林明軒於她,都是極為特殊的那個人。她會拒絕林垣馳,甚而對林培之生出疑忌之心,卻從來不曾懷疑過林明軒。於她而言,林明軒幾乎就像是她的第四個兄長。
而這,也正是她當年為何會動念想要嫁給他的原因。隻是可惜,她與他,終究還是沒有緣分。不過,這或者也是一種幸運,至少,她仍可以保留這份兄妹一樣的情感。
林明軒聽了這聲謝,非但沒有絲毫欣慰之色,卻反神色複雜的苦笑起來:“荼蘼,我能幫你隻有這些!培之……唉,我也並不是說他不好,隻是……我明明修書給他,勸他莫要回京……”
他沒再說下去,隻是連連苦笑,俊美的麵容上淨是無奈與無力。他與林培之曾是極好的朋友,他一度以為,自己與他會是永遠的知己、朋友。但目下林培之忽然回京的舉動,卻讓他極是不安。
他亦不願去懷疑自己的朋友,但卻又無法說服自己。
荼蘼張了張口,想說甚麼,最後卻還是放棄了。有些事兒,她是不願插手其中的。何況,她也相信,林培之自有保全自己的一套本事,自己若強行插手,怕是反而適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