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的及笄禮可真氣派,據說太太把登州有些臉麵的太太夫人都請來了,門口光是轎子就排了兩排,為了怕外客熱,太太還一口氣買了幾十車冰塊鎮著,流水價的往裏送冰碗子,老爺也特意回府觀禮。”一個十歲出頭的小丫鬟。

“太太特意從翠寶齋定製了一套頭麵首飾,媽媽說那可是京城第一珠翠樓,不知花了多少銀子,還有大姑娘身上那條襦裙,媽媽說那上麵的刺繡是流觴繡,走動起來上麵每一條紋路都會動似的,那時太太娘家老太太送來的,大姑娘的命真好,小梅姐姐,你說我們姑娘將來……”一個圓臉的七八歲小女孩說。

“哎,我們姑娘怎麼能比,大小姐可是嫡出的……”

明蘭躺在裏屋聽著丫鬟的對話,這兩個小丫頭王氏分給她貼身使喚的,大點兒的叫秋雨,小的叫小桃,前者原來是王氏房裏的三等丫鬟,後者是剛剛從家生院裏提拔上來的,說是和六姑娘年齡相仿好相處——想到這裏,明蘭無可奈何的鼓鼓臉。

因為要整頓盛府內宅,盛紘恨不得把所有的下人都汰換一遍,除了個別太太和林姨娘的得力心腹,其他二三等的灑掃丫鬟幾乎全都倒騰了一遍,然後又從家生院裏選些新的來補充,那些模樣伶俐的,都是先給了前頭幾個少爺小姐,輪到明蘭時,隻剩下這個傻傻的小桃。

不過……也好,明蘭把小小的身體在蓉覃上翻了個身。

盛華蘭的及笄禮明蘭並沒有看見,但可以想象那場麵,她並沒有特別羨慕嫉妒的,隻是睡的迷迷糊糊之際會想,盛華蘭這樣的出身才是穿越女應該投的胎呀。

完成了及笄禮,王氏立刻以無限的熱情投入到尋找大女婿的工作上去,時不時的要和盛紘和盛老太太交流意見,每當這個時候,華蘭就會一臉嬌羞的掩麵回屋。明蘭不由得感歎,社會果然進步了,想當年姚媽舉著照片給姚依依說相親對象時,姚依依可是全程參與的,並且擁有最終否決權和決定權。可這裏即使是盛華蘭這般受寵,她的婚事自己也無法插手,明蘭第一次見識到了什麼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經過一段時間的商議,盛紘夫婦手裏留下兩個最終候選人,令國公府第五個孫子和忠勤伯府的次子,還沒等夫妻商量出結果來,時任開封府尹的邱敬大人來為兒子提親了。

“原本華兒剛剛才及笄,也不急著選婿,可邱大人這一提親,我們卻不得不快了,要麼應了邱大人家這門親事,若是不應也得有個說法。”王氏坐在一張蝙蝠流雲烏木桌旁,麵前堆放著幾張大紅洋金的帖子,頭上龍鳳金簪的流蘇不住抖動。

“邱兄是我的同年,我們兩家原也知根知底,本來結成這樁婚事也無不可,可是……”盛紘手握著一把黃楊木骨的折扇,在屋裏走來走去。

“可是什麼,老爺快說呀。”王氏急道。

盛紘坐到王氏對麵,端起桌上的白瓷浮紋茶盞淺啜一口,道:“那邱二公子我是見過的,模樣品行都配得上華兒,本來我就不喜華兒嫁入王公府邸,那裏雖然富貴,終究門庭深鎖,華兒又心高氣傲,真嫁入了那地方也未必如意,我們與邱家那是門當戶對,也不怕華兒受委屈,可是這次我去京城,瞧著不妥。”

王氏聽到華蘭嫁入公侯之家的難處時連連點頭,聽到最後,還執起手中團扇給盛紘輕輕打扇。盛紘緩了緩,湊過來低聲說:“當今皇後沒兒子,論嫡是不成了,而接下來最長最貴的,無非是德妃淑妃所出的三王爺和四王爺兩位皇子,聖上遲遲沒有立太子,不過是因為三王爺身子孱弱,且年過四旬尚無子息,而有子嗣的四王爺卻偏偏晚了半天出世,如今聖上身子尚且硬朗還好,將來萬一有個山陵崩,那些王爺身邊的近臣怕是有事。”

王氏於朝堂之事一竅不通,茫然道:“這與大丫頭的婚事何幹?邱敬大人是個外官呀。”

“可邱敬的長兄卻是三王爺的講經師傅!”盛紘怫然,他其實也很想和妻子推心置腹,可妻子的思想總和他不同步,林姨娘倒是和他很同步,卻偏偏是個妾。

王氏想了想,不由得大驚失色:“老爺,這的確不妥,不論聖上是不是立三王爺,隻要三王爺生不出兒子來,將來這皇位也得給人家呀!我聽說那四王爺可不是個吃素的。”

看妻子總算上道了,盛紘點點頭,又歎氣道:“我也時常勸說邱敬兄,像我等外官暗暗結交些京官內臣也就算了,可千萬莫要牽扯進立儲大事中去,京城裏那麼多公侯伯府,都門兒精,有幾個摻和進去的!當初先帝爺即位也算順當了,可也奪了好幾個沒眼色的爵位,撤了不知多少一二品的大員,何況我等。我勸了幾次,邱兄都聽不進去,反而和他長兄加倍親近三王爺,我也知道三王爺為人宅心仁厚,明德賢孝,可是,可是……”

“可是他沒有兒子!”王氏及時給盛紘補上,“沒有兒子,三王爺再賢德也沒用,邱大人也太糊塗了,儲位之爭豈是鬧著好玩的,我瞧著四王爺一準能上位。”

“那也不一定。”盛紘突然殺了個回馬槍,“邱兄以及三王爺身邊一幹僚臣也不全糊塗,他們知道三王爺若非子嗣問題,早就立了儲的,於是就想出一個點子。”

王氏道:“什麼點子?”

盛紘愈發壓低聲音:“這也不是什麼秘密,他們攛掇了幾個大臣在外頭鼓吹著,要效仿宋英宗故事。”

王氏絞著帕子,憤懣的嗔道:“老爺就別和我拽文了,我大字都不識一筐的,如何知道什麼宋英宗故事。”

盛紘含蓄的嘖了下,無奈的解釋道:“那就是說,如果三王爺即了位後卻始終沒有兒子,就讓他從兄弟那過繼個兒子過來,聖上兒子可不止這兩位王爺,下麵幾位年少的王爺不都有兒子嗎,反正論起來都是聖上的孫子。”

王氏笑著拍手道:“這倒是個好主意,那幾個小王爺母族卑微不說,聖上也不大上心,皇位是無緣了,過繼他們的兒子最是妥帖;可…這能成嗎?四王爺能答應?”

“誰說不是?如今鼓吹過繼一事的幾個早已成了四王爺的眼中釘肉中刺,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倘若將來是四王爺即位,那邱家……”盛紘沒說下去,但王氏也全明白了。

“這就是個賭注,賭贏了邱家雞犬升天,賭輸了,邱家一敗塗地,可何必要賭呢?邱家現已是富貴雙全的了。”盛紘喟歎道。

“——老爺,邱家的婚事咱們不能答應,他邱家願賭,咱們可不能拿華兒來賭,要是弄個不好,咱們全家被牽連也是有的。”王氏的思路突然清晰起來了,她從腰下又拿出一條絳紅底繡葵花的汗巾細細摁著額頭,忽抬頭轉而又問:“老爺素日在官場上為人厚道,常與人交好,如今就沒一個可以結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