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空雙手合十,微微的搖搖頭,虔誠道:“事事皆有定數,或許在施主貪圖長生動用禁術之時,一切早已命中注定。佛祖並不是沒有情,隻是佛祖已經曆經了一切,超脫了一切感情,他的本身,也是一種感情,他憐憫世人,造福蒼生,他的一收一放,一失一得裏,都蘊含著無窮佛理。覺空妄自揣測,朱公子的下場,或許是佛祖想要告訴你,也是告訴世人,誰都沒有權利奪走他人生存權利,你因你的最愛奪走他人生命,他日,上天或許就會收回你最珍貴的東西。施主,錯已鑄成,誰都無法挽回,但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切莫再執著下去。”
朱玉群像是沒有聽見覺空的勸說一般,繼續自說自道:“銘兒死了,我活著,便沒了盼頭,隻想一死了之,隨他而去。可是忽然間,銘兒他又活了過來,方士們告訴我,是那隻狐妖舍了自己的元神,救了他。可是,她之前受傷太重,救銘兒的時候,支撐不下去,整個過程隻完成了一半,銘兒……他活不了多久。我沒辦法,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銘兒就這樣死去,才想了這麼一個辦法,先保住銘兒的肉身,再另想他法,為銘兒續命。”
千年啞然,看著那對父子,心中百感交集,說不上是憎恨還是憐憫。靜默片刻,問:“所以,你繼續獵妖殺人,為的是煉就續命丹,救他的命?”
“有時候,人就是這麼傻,傾盡全力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韙也在所不惜,盡管他不領情。”朱玉群偏頭看著千年,巍巍顫顫的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繼續說:“我敢做這一切,是因為我知道善惡有報,我也想少殺人,可是銘兒一直反抗,一直尋找機會自殺,可是他不知道,他每傷害一次自己,我就要多殺一個人,殺了那麼多人,我也怕。後來,怕著怕著,我也就不想了,頂多,就是報在我的下一世,為牛為馬,我都願意,隻要我的孩子能夠活下去。我沒想到……一開始你出現時,我還以為是上天給了我孩子一個機會,我以青娘的元神要挾銘兒,一定要將你騙過來,他妥協了,你也來了,一切,眼看就要成功了,沒想到,這一切居然毀在自己孩子的手上。”
千年說:“你當然沒想到,因為你根本不知道朱熹銘要的是什麼?你從來沒有去關心你的孩子,沒有去了解過他,隻是將你認為他會想的東西強加給他,我不能說你是一個失敗的父親,但至少不成功。”
她走向朱熹銘,伸手握著他冰涼的手,看向朱玉群說:“他想要的,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才是最可憐的那個人。或許你沒發現,他的記憶一直在流失,連神識也在漸漸變得模糊,他能夠一直堅持下來,靠的是心中的那份想要守護的信念,你知道,他想要守護的東西是什麼嗎?”
朱玉群抬起頭,迷茫的看著千年,千年冷笑:“他想要守護的,不是自己的生命,不是活下去,是你,一直都是你,他的父親。他救青娘,是為了救你,他自殺,是想阻止你的惡行,他毀了這一切,是為了減少你的業障,你還不懂嗎?他一直在救你,在為你贖罪,可是你卻渾然不知,一意孤行的做著傷天害理的事,還威脅他讓他與你同流合汙去害人,你知道,他心裏有多苦嗎?”
一滴冰涼的液體滴在千年手背,千年扯起一個笑,柔聲說:“去吧,答應你的,我會做到。”
朱熹銘緩緩倒下去,千年接住他,輕輕的將他放在地上。朱玉群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一直保持震驚呆滯的表情,愣在那裏。許久許久,他才緩緩轉過身,這個轉身仿佛花了半生力氣,整個人突然蒼老了。他看見早已絕氣躺在地上的朱熹銘,放聲嚎啕大哭,像個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