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年番外】我愛你,哪怕千年萬年
我沒有名字,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沒有過去,沒有行為能力,什麼都不是,甚至,連生命都是由別人一時興起而給的。
唯一有的,是一段每每想起,就會痛苦不堪的記憶,而那段記憶,並不屬於我。我,隻是一個宿體,一個幫別人承擔痛苦的宿體。
我還記得,我有意識的第一天,睜開眼,看見自己麵前站了一個黑衣男子,這個男子,我無比熟悉,沒人比我更熟悉他,他每天都會過來,給我注入靈力以維持我的生命。
此時,他正一隻手捧著我的臉,細細的摩挲我的臉龐,目光深情而悲傷。我歡喜的笑了笑,正要與他說話,他卻喚了聲:“千年。”
千年,千年,千年……
我的腦中閃過無數個聲音,無數個畫麵,都是千年。
見我沒有反應,他習以為常的轉過身離去。我學著記憶中千年喚玄武的語氣叫了他的名字:“莫天。”
溫柔,又帶點嬌嗔。
果然,他僵在那裏,久久沒有動。
我繞到他前麵,執起他的手,放在嘴邊溫柔的親了親,又喚他:“莫天。”他也執起我的手,眼神有些恍然,口中喚的,卻不再是千年,而是“海鳶。”
我在記憶中搜尋,還未想起海鳶是誰,他就掐著我的脖頸,麵目有些扭曲道:“我不管你有沒有自己的意識,你隻需記住,不許叫我的名字,別讓我再看到還有下一次。”
放了我,他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留下我在癱軟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千年……
腦中再一次閃過一些畫麵。
盛夏的上午,陽光正好,細碎的陽光在林間撒下柱柱光束,在青草地上鏤刻出細碎的光影,而那些山和水,沒有憂傷。
那天,整個林間明媚亮堂,微風不噪,輕輕吹拂著叢林的枝葉,陽光投下的的碎碎波點微微晃動,猶如水裏漾起一陣漣漪。
有一個人和另一個人相遇了。
可是,如此美好的情景仿佛被人刻意遺忘了一般,模糊的看不清,畫麵飛速轉著,不過片刻就隻有痛苦了。那種痛,是筋骨一寸寸被掐斷的痛,是血肉一絲絲被割掉的痛,每天重複,好似每天都要死上一回。
身體的東西要想尤其想要記住這些痛,所以,這些痛楚尤其清楚。記憶的千年痛上一分,我便要痛上十分。我每天都在無以計數的重複著這些痛。
我快要受不了了,我想要和記憶的那個人一樣,寧願被九雷轟頂灰飛煙滅。
可是,可是我還沒有跟莫天說上一句話,那個世上唯一一個會記得我的人,每天都會來看我的人,每天都會深情凝視我的人。
我承受不了那些痛楚,可我更忘不掉他。於是,我硬生生的扛了下來。為了莫天,我每天扛著一些不屬於我的痛楚。
我活了下來。
後來,有一個人來了,她叫千年。
她一出現,我腦海中的記憶便無比清晰了起來,甜蜜的心酸的無能為力的痛楚的,都想起來了。
我知道,她就是我,可我,並不是她。所以,我會死。
沒有人比我更想殺了她取而代之,可是,如果我真的殺了她,莫天肯定會傷心難過,甚至不會放過我。我知道,他讓我跟著千年來到人間,就是讓我死的。
記憶裏的千年常說不公平,可是,又何嚐有人對我公平過?我原本不應該出生,但是莫天創造了我,給了我生命,卻不允許我有感情。
這種日子,我無時無刻不想著要結束。但是我做不到,因為莫天不允許。
我隻能受著,從生理到心裏,痛的每個細胞每寸肌膚都像是被火炙一樣,每一刻都是煎熬。
終於有一天,那個人出現了,她叫千年,我身體裏所有的聲音都開始蠢蠢欲動起來,它們想要掙脫我的束縛,穿過我的身體,到達另一個千年身上去。
這一刻,我隻覺得悲哀,我在魔界生活了上千年,走的時候沒人記得我,我陪了莫天上千年,他卻隻想著要千年殺了我,就連那些在我身體裏寄住了上千年的記憶,在千年出現的那一刻,也隻想著離開我,可是它們不知道,記憶一旦離開我的身體,我就會死,會消失。
我覺得悲哀,我想哭,我難過到哭不出聲,可依舊沒有人在乎我,我想知道,這一千年,我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活著,竟然沒有自己的記憶,沒有自己的名字,沒有朋友,沒有愛人。
於是,在莫天對千年說了,要她殺死我之後,我想,我還是死了吧。
畢竟,這世間,我唯一留戀的人,都讓我死了啊。
我活著不就是為了死嗎?
死了,也挺好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