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連元山錦裏溪,她用術法將整座山恢複成以往熟悉的模樣,雜草不再叢生,將山路遮掩的茂盛藤蔓也悄悄散開,錦裏溪依舊是錦裏溪,上麵架著一笑座竹屋,書房,畫室,水榭,飄台,牆上掛的畫,畫室洗筆池裏隨意擺放的毛筆,鎮紙旁用紫檀木盒精心裝好的奇醜毛筆,一切,都跟以前一模一樣
隻是,雪花如灰塵一樣,在上麵鋪撒了一層,那是時光的痕跡。
一路走過去,千年忽然就回想起了鑽進她腦子裏的那段記憶,還有第一次見到覺空的情景,回憶起他對著她溫暖的笑,那個時候,他們很開心啊,開心到他得笑都蔓延到眼底心裏了。千年真的很懷念那個時候呀,懷念在夕陽下撫琴的他,懷念將她視若珍寶的他,在懷念中,千年飄飄然的回到千狐洞。
有個人在陽光正好的碎影裏,折扇輕掩淺笑:姑娘這是要以身相許麼?
有個人誰在真相大白後,連個背影都不肯留給她。
有個人誰在落霞孤鶩齊飛的夕陽下,端坐撫琴,無聲無言的動了她的心。
有個人在煙霧繚繞的青草木屋裏,輕摟著她:千年,我們要個孩子可好?
滿耳金戈鐵蹄的戰場上,那個人毫無尊嚴的懇求莫天:帶她走,帶她去魔界,永遠都不要回來。
還是那個人,在紫雷滾滾的天罰下,緊緊地抱著她不肯鬆手,任憑天雷將他們二人籠罩。
但是他,為什麼還是和以前一樣,不肯對她坦露心聲,哪怕一句話,一個字,她都不會怨他。他一直都是喜歡沉默的,以前是,現在也是,永遠都是這般沉默,不說話,不解釋。
千年長歎了一口氣,忽然感覺到了累。其實,像碧梧一樣,愛的濃烈,恨得直接,即便連死,都是分明的。又或者像海鳶那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最終灰飛煙滅的連一絲痕跡都找不到。
海鳶想起了海鳶,千年又去了一趟天界,找了勾陳,要了一瓶瑤池水。
瑤池水珍貴,雖然比不得觀世音菩薩白瓷瓶裏的無根水,但也是能活萬物的世間好水。麵對千年的請求,勾陳並不能理解,也是,瑤池水的秘密,連玄武莫天都不知道,勾陳又怎麼會知道。想必隻有出生在瑤池的碧梧和天後,才會知道這等秘密吧。
勾陳雖不能理解,但還是幫她辦到了。當勾陳將瑤池水遞給千年時,千年平靜又意外的跟她說了一句:“好好照顧玄武。”
“你想做什”勾陳話未問完,一道綠色幻影消失在了天際,隻留下一縷微風,纏繞著她依舊伸著的手。
勾陳知道,這次不用她動手,千年就會消失了,而且,是永永遠遠的要消失了。
可為何,她會害怕?
夏汝晴和小漓一左一右守在大殿門口,莫天自從天界回來後,身受重傷,不肯讓任何人接近,連羽臣都被趕了出來。
忽而,裏麵又是一陣痛苦的呻吟,兩人對視一眼,搖搖頭,卻誰也不敢進去,隻繼續守著。
忽然聞得廣場上一片混亂,緊接著迸發出一片歡呼和歡叫,兩人對視一眼,急忙來到海鳶雕像前。
卻隻看見整個魔界花紅柳綠煥然一新,遍地都是生機。
魔界,竟然開花長草,溪水涓涓流淌了???
夏汝晴和胡小漓驚得口都合不攏,忽然,他們在歡呼的人群中,看到了一個尤其安靜的身影,站在海鳶雕像發呆的千年。
“千年?”夏汝晴疑惑的喚了一聲,千年回過頭,靜靜地看著她們,嘴角淺笑,隨即又偏頭去看這座雕像。夏汝晴知道,千年,已經不再是千年了。
她看向小漓,小漓麵有倔色的盯著千年,卻始終不肯動一下。
“去啊。”夏汝晴推了一把小漓,小漓甩開手,依舊不肯動。
千年明明是盯著海鳶雕像的,可她卻像是知曉這邊動靜一般,嘴角扯了一下,自嘲般的笑了,然後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將白瓷瓶裏最後一點瑤池水倒在海鳶雕像上。
最後的幾滴水滴在海鳶雕像底部的石磚上,水滴滲透進去了石磚內,幾個水印越來越大越來越大,一直向四周蔓延著,最後滲出一層細密水珠,水珠像是有生命一樣,迅速的蔓延了整座雕像。
水過之處,原本是黑石磚砌成的雕像緩緩變成羊脂白玉那般細膩白潤,光滑可見,直至最高處的那柄劍,也變成白玉色時,整座雕塑迸發出萬千光芒,流光無數,揮灑著整個魔界。
那一刻,呆在大殿昏暗深處的莫天,隻感覺窗外一陣強光閃過,借著一陣溫煦和風伴著濕意,撲麵而來,和風所到之處,黑石磚變得白潤,焦土變得芬芳濕潤,地麵上鋪撒開來的,都是綠意和生機。
而海鳶的雕像也像是有生命一樣,在萬千流光流轉間,好似動了一下,緊接著,一行水珠緩緩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