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的黃昏異常的壯闊,大有“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架勢。
洛文河站在山頂上眺望遠方,手裏的煙已經快要燒到了頭,他卻還渾然不覺。眼裏是大好河山,腦子裏卻是那溫柔又濕潤的杭州,還有那目光堅毅的男人。那是他的老師,是他的戰友,是他的罌粟,那是戴岩生。
飛遠的思緒被手指的灼熱拉了回來,他低頭將煙頭狠狠扔下,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算了,去吧,逃不開的。
下了這樣的決心,洛文河往指揮部走去,手指間好像還殘留著剛才紙張的溫度。他用拇指摩擦著食指,細細的研磨,想要記住那溫度和質感。
推開窯洞的門,裏麵的老陳從許多的電台後麵抬頭看著他。
“想通了,決定要去?”
洛文河泄氣一般的坐了下來,抬頭看著窯洞的頂。
“去,能不去嗎?”
能不去嗎?他在那裏,我能不去嗎?
老陳看了他一眼,放下手裏的工作,朝他走過來。
“你的家人會有組織保護。”老陳的手搭在他肩上。
洛文河沒有答話,不是不擔心家人,而是有人會保護好他們,會為他們堵上命。
“我哥知道麼?”
洛文汌,洛文河的大哥,北洋軍閥。
“不知道,你這次回去他也不會知道。”
“也好,不然他一定會抓我回去跪家法。”洛文河咧開嘴露出了一個笑。
老陳也笑,隻是不知道有幾分是真的。
“我最後問一句,他還活著嗎?”不知道用了多少分的力氣才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是平靜的。
老陳背光看著他,五官全部為陰影裏,看不出悲喜和表情。
“你說呢?”
其實不用別人告訴他,他也知道他不在了。沒有人流了那樣多的血還能活著。
“我知道了。”說罷越過老陳就走。
風吹過來,他臉上是一片冰涼,他沒有抬手去擦,也不管一路上的人是如何看他,他需要發泄,和清醒。
漢中的山高,鳳也大,能把人吹得不知東南西北。洛文河坐在山頂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煙,麵前是一堆煙頭。
眉頭久久不能被撫平,心裏濕淋淋一片,明明有眼淚在眼底可是就是流不出來,所以堵得他快要窒息。
耳邊是山風,呼呼的,可是卻一直有一個聲音來耳邊來來回回,不知道是真的聽到了,還是來自他的心底。沒有人知道,他也不想告訴別人。
遠處又傳來歌聲,還是那樣的悲切,他被歌聲吸引,不知不覺就跟著調子走了。
山在水在石頭在,人家都在你不在。
不知怎麼的,心裏的悲傷突然就被放大,戴岩生的臉就這麼出現在他眼前。
再也忍不住,他捂著臉開始流淚,開始隻是一點點的抽泣,到最後已經是嚎啕大哭,塵封了太久的往事就這麼赤裸裸的再次暴露,痛得他快要招架不住。
洛文河一直不相信戴岩生已經死了。
在剛開始的時候他總是像往常一樣的等在那間茶館,期待著下一刻戴岩生就帶著一臉笑意從門口走進來,或者是在樓下朝他招手。從早起等到黃昏,不說話也不動,隻是一直看著門口,然後到了茶館打樣之後才離開,然後第二天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