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我頓時覺得不僅是手臂,就連整個人都好像快要燒起來了。趁著他沒注意,我連忙掙脫了他的桎梏,轉身往樓道的方向跑去。
從七樓一直跑到一樓,我始終不敢停下腳步,害怕回頭就會看到那個少年戲謔的眼神。
回到教室,同桌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夾雜著一絲憐憫:“無故曠課,老師點名了。”
我想到穆夏的那個電話,下意識地扭頭朝秦衣的方向看過去,卻見她正在和她的同桌——一個胖胖的女生說著什麼,時不時哈哈大笑著,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我回來。
我扭過頭,盯著課本,上麵大大的“友愛”兩個字顯得格外刺眼。我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不認識這兩個字了。
穆夏放學後來我們班教室,知道了我被老師點名的事,非拉著我去辦公室解釋清楚。
事情結束後,我低著頭跟在他身邊從辦公室出來,他蹙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秦衣突然從旁邊的走廊衝了出來。她一把挽住了我的手臂,連聲道歉:“小朵,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我上課前突然身體不舒服,忘記給你請假了。”
穆夏站在我的身邊,淡淡地解釋:“沒事,我已經跟老師解釋清楚了。”
沒錯,他跟著我去了辦公室,跟老師解釋了事情的經過,並且把忘記向老師請假的責任歸到了自己的頭上。因為穆夏不僅學習好,而且是學校學生會的學監部長,學校的老師和同學們也都很喜歡他、信任他,所以老師沒再多說什麼,隻是關心地詢問了一番我外婆的身體狀況,便讓我們離開了。
秦衣聞言,立刻鬆了口氣,臉上卻還帶著羞愧:“對不起,對不起,還好你沒事!要不然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看到她這副模樣,我頓時也有點兒不忍,立刻搖了搖頭:“沒關係的。”
先前的感覺,應該隻是我的錯覺吧!
聞言,秦衣立刻微笑了起來,她晃了晃我的手臂,撒嬌地說道:“太好了!小朵,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肯定不會生我的氣的……”
我勉強地勾了勾嘴唇,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走吧,回家!”說著,秦衣自然地走到了我和穆夏的中間,分別挽住了我們的手臂,一蹦一跳地往外走去。
剛到校門口,我就接到了爸爸的電話,說是一個同事邀請吃飯,薛姨帶著安曉也去,他們要晚點兒回來,讓我在外麵吃了再回去。
安曉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今年四歲,別人家的小孩四歲都已經上幼兒園了,他卻撒潑打滾地耍賴,怎麼也不肯去,所以薛姨不得不在家當全職媽媽照顧他。
掛斷電話以後,穆夏突然低頭問我:“你爸媽晚上又不回家吃飯?”
“嗯,他們有事。”我努力提起精神,朝他點了點頭。
“要不咱們一起去上次的……”
穆夏的話還沒說完,秦衣便已經一臉興奮地跳了起來:“太好了!我聽說學校後街新開了一家不錯的日本料理店,咱們一起去吧?正好我也不想回家。”
我原本因為穆夏的話而有些雀躍的心情頓時凝滯。說實話,我內心深處並不是很喜歡秦衣,不知道是因為她對穆夏太過熱情,還是因為她每次都會自來熟地插入我和穆夏中間。
“去嘛去嘛!”秦衣希冀地看向穆夏,見他無動於衷,頓時又將目標轉向了我,她左右搖晃著我的手臂撒嬌道,“安朵,一起去吧!我請客好不好,就當是我給你賠罪了,行嗎?”
“我……”我咬了咬嘴唇,低頭用腳尖蹭著地麵,不敢看她的眼睛,“我還要去醫院看外婆,不能和你們一起了。”
說完,我拽了拽書包帶,倉皇地快步往前走去,可是我的心裏又忍不住有些後悔。
穆夏會跟她去嗎?
想到他跟秦衣一起說說笑笑的樣子,我頓時覺得像是有一棵荊棘樹從心尖上長了出來,刺疼我的心。
“小朵,等等我!”不知道身後的穆夏和秦衣說了句什麼,很快,他便朝我的方向追了過來,“咱們一起走吧!”
“你不和秦衣一起……”我聞聲回頭,下意識地看向秦衣,就見她正臉色僵硬地站在原地,看向我們的眼神帶著晦暗莫名的光芒。
我頓時覺得心尖微顫,還沒說完的話便這樣哽在了喉間,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穆夏此時已經走到了我的身邊,他沒有注意到我的表情,邊繼續往前走,邊笑著說道:“嗯,你又不能去,我還是回家好了,正好我媽說今天會做我喜歡吃的糖醋排骨。”
穆夏的態度頓時讓我輕鬆不少,連身後秦衣帶刺般的視線也似乎沒那麼讓人難受了。
03
我一直在醫院待到晚上,等到外婆快要睡覺了才轉身離開,可是直到進了醫院的電梯才發現自己居然沒有帶家裏的鑰匙。
不知道他們回去了沒有?
我想打個電話給爸爸,卻不知道該和他說點兒什麼,於是最後決定,幹脆晚點兒再回去。反正一般情況下,十點以前他們肯定會到家的,因為安曉每天晚上十點都會雷打不動地上床睡覺。安曉平常就是一翻天娃,薛姨每天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他身上也不夠,也就睡覺的時候他能安靜那麼一會兒。
鼻尖縈繞的消毒水味道讓人窒息,我實在不想再回外婆的病房了,而且如果我真的回去,外婆一定又會強打精神問東問西,不會安心休息的。
這樣想著,電梯到了一樓後,我便慢吞吞地朝醫院附近的小公園走去。那裏是一片社區休閑中心,即使到了晚上,也還是有很多人在家人、朋友的陪伴下,散著步、聊著天。
小公園正中央是一個小型的遊樂場,小孩們在大人的帶領下在彩色的設備上奔跑鬧騰著,時不時發出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
我羨慕地看著那些三五成群的人,他們大多數臉上都散發著安然的氣息。我忍不住想:為什麼隻有我不可以呢?為什麼我無法像他們那樣坦然地麵對周圍的一切呢?
至今為止,我的孤獨星球上,隻來過穆夏一個客人。
臉上突然傳來冰涼的觸感,我被嚇了一跳,回頭卻看到一瓶香蕉牛奶出現在了我的麵前,剛才就是它碰到了我的臉。
“給!”身後傳來有點兒熟悉的男聲,與此同時,那隻抓著飲料瓶的手又往前伸了伸,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指尖,在夜晚道路兩旁的路燈的照射下,顯得有點兒嚇人。
我被嚇了一跳,如果不是因為現在身邊時不時有人經過,我大概會尖叫起來。
順著飲料瓶遞來的方向回頭,薑殊那張蒼白的英俊臉龐再次出現在了我的眼前。他今天在病號服外麵套了一件白色的連帽衫,遮蓋住了過大的病號服,總算看上去沒那麼誇張了。
“拿著。”見我沒有反應,他再次開口說道,將飲料輕輕拋到了我的懷中。
我手忙腳亂地接住,再次抬頭的時候,他已經繞過了長凳,雙手插兜坐在了我的身旁,跟我一起看向夜色下的公園。在路燈光的照射下,他微笑的臉龐上,淺淺的酒窩若隱若現。
我們之間隔著不到十厘米的距離,這樣的距離讓我的心跳又開始變得奇怪起來,整個人局促不安到了極點。
他……想幹什麼?
“這裏空氣真好啊!”薑殊深深地吸了口氣,身體突然後仰靠在了椅背上,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我手中捏著他遞過來的香蕉牛奶,開也不是,不開也不是,下意識地摳起了貼在包裝上的吸管塑料膜。
“放心喝吧,沒毒!”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邊突然傳來他略帶調侃的聲音。
我一愣,下意識地回頭,反駁道:“不……不是。”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看著他的側臉,在心中解釋著。
他卻根本沒有看我,隻是繼續抬頭看著天空,不甚在意地朝我抬了抬手:“那就喝吧。”
我隻好低下頭,輕輕掰下了盒子上的吸管。
塑料薄膜扯到一半的時候,我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手上的動作頓時一僵,有點兒不好意思地問道:“那你……自己呢?”
薑殊這才收回了視線,他雙手在連帽衫的衣兜裏動了動,隨即便抓著一罐椰汁放到了我的眼前。
“嗬嗬!我怎麼可能不給自己留。”他拉開椰汁罐子上的鐵環,喝了一口,見我還是沒動,又一臉疑惑地問,“你怎麼還不喝?還是說你想要和我換?”
“不是。”我連忙垂下了視線,將吸管上的塑料膜揭掉。
甜甜的味道慢慢讓不安的情緒沉澱了下來,夜晚的風帶著微微的涼意從遠處拂過來,草叢裏時不時傳來蟲鳴聲……
可是,身邊有這麼一個奇怪的男生,我覺得渾身不自在,怎麼坐都不舒服。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回家?家人住院了嗎?”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再次傳來薑殊的聲音。
我回頭看他,他卻並沒有看我,仍舊凝視著眼前的夜色,語氣自然得仿佛我們並不是隻見過幾麵的陌生人,而是再親密不過的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態度太過坦然,我原本局促的心情也終於放鬆了不少,不自覺地輕聲說道:“住院的是我外婆,我忘記帶鑰匙了。”
“家裏沒人嗎?”
“我爸和……其他家人出去吃飯了,所以要等他們回家我再回去。”我頓了頓,才莫名尷尬地輕聲說道。
還好,薑殊像是根本沒有察覺到我語氣的停頓,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微笑著說道:“是這樣啊!”
我們之間又恢複了安靜,微風從我的臉旁吹過,像是輕柔的手,安撫著我內心的不安。
過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我手中的飲料被喝光,我們都沒有再開口。
直到小公園裏散步的人漸漸減少,直到遠遠傳來了護士小姐的喊聲:“薑殊,薑殊患者……你在哪裏?請馬上回病房……”
我這才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回頭看向一旁的薑殊。
他身體輕輕往下一滑,整個人藏在椅背後,調皮地朝我吐了吐舌頭,無奈地攤了攤手對我說道:“我要走了,要是被護士姐姐抓到就死定了!”
我忍不住有點兒想笑,最終卻隻是朝他揮了揮手,輕聲說道:“再見。”
他立刻戴上了連帽衫上的帽子站了起來,哪怕現在周圍的能見度已經很低了,他卻還是謹慎地伸手拉住了帽簷,往聲音傳來的反方向跑去。跑了幾步,他突然折回,快步走到了我的麵前,帽簷下被半長的頭發遮蓋著的那雙明亮的眼眸眨也不眨地凝視著我,突然說道:“今晚我很開心!和你待在一起的感覺很放鬆。”
說完,薑殊便又要往前跑,我卻終於忍不住叫住了他:“等等……”
“嗯?”他回頭。
“你……你那天是為了幫我……才問我廣播室在哪裏的嗎?”
不知道為什麼,我不知不覺又想到了第一次見到他的畫麵,這個時候,有種強烈的直覺驅使著我開口詢問。
“哈哈,被你發現了!”他爽快地點點頭,“我那天是去接一個朋友的,當時他的車還沒到站,我站在人群中發呆的時候,正好注意到了你……”
這麼說,我之前的感覺不是錯覺,他真的是特意來幫我的。
“別怕,安朵,人和人之間的相處沒你想的那麼怕!”
他說完,看了一眼我身後的方向,低低說了一句:“慘了!”便不再搭理我,轉身往前跑去。
我凝視著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才起身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事情真的有他說的那麼簡單嗎?
04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我有點兒緊張。
我原本以為,因為穆夏昨天疏離的態度,秦衣肯定會生氣,最近這段時間會和我們有所疏遠,不會再跟著我們。
結果,我發現自己還是不夠了解她。當我和穆夏走到校門口的時候,她居然再次出現在了我們麵前,笑眯眯的,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那一瞬間,我不知道自己是應該失落——想要和穆夏獨處的希望落空了,還是應該高興——她沒有因此生氣。
比起害怕和人溝通,我更害怕被人討厭。
之後,秦衣仍舊每天都會出現在我和穆夏吃早餐的店裏。
“穆夏,下個星期六就是我的生日了,你要來參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