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

秦楚八歲的時候,收獲了人生中第一枚鑽石戒指。

那是父親送給她的生日禮物,請了國際著名珠寶設計大師為她設計,名為Elisabeth’s,用西方花體字刻在戒指內側。後來,雖然大小已並不合適,但秦楚卻沒有忘記這枚戒指當時讓她領悟出的道理。

她曾在書裏讀過,鑽石是遠古時代的碳元素在地下長期高溫高壓作用下慢慢形成的晶體結構物質,其價值跟它的重量、淨度、色澤和切工有關。不過生日宴那天,她卻更真切地從眾人浮華而恭維的目光裏感受到,它的價值更與設計師的知名度以及佩戴它的人的地位有關。

沒有這些,大家看到的不過是一顆花費巨大數額購買到的漂亮石頭而已。

唯獨有了珠寶設計大師流利的簽名和她萬人羨慕的家境,才她讓手指上的這顆Elisabeth’s從地位與名氣上都獨一無二起來。

〔二〕

她很早就清楚地從父親的做事方針,以及父親與其他人的談話中認識到——這個世上的貧富兩極分化已越來越大。

財富越多,話語權越大,你才可以享受很多人沒有的特權。

鋼琴演奏會的VVIP級席位,自動為你留位的超難定的高級會所,國際春秋時裝周的高級定製手冊,古董拍賣會的特別邀請函……這些東西不是靠一個人的能力來衡量,它就像一雙挑剔的眼睛,隻憑你的地位與財富來評判。

就像命運的偏愛。

你可以埋怨它的不公,但是被它厚愛之人,卻覺得理所當然。

〔三〕

這十幾年來,用來定義她的詞彙隻有兩個,一個是美麗,一個是財富。

她優雅、高貴、教養好,被很多人追求讚美,像油畫中帶著聖光的女神,但這並不影響她的價值觀。她早早決定好,自己隻會跟一個身份地位相等或者更高的人結婚,成為一個萬人羨慕的優雅傳奇。

陸瑜的出現跟其他人都不一樣。

其他人要麼謙虛笨拙,要麼就是花花公子類的泡妞老手,她並不是胸大無腦的女人,骨子裏流淌著商人敏銳的判斷力和對人性的洞察。陸瑜是那種站在人群中超級耀眼的人物。他會在數學課上用粉筆在黑板上答題,卻在老師轉身的那一刻,扭頭當著全班人的麵用唇語向她表白;他會牽著她的手大膽逃課帶她去邁克爾·傑克遜的演唱會上聽《Dangerous》;他會在她跟其他男生保持較緊密的聯係時,用力地把她摁到牆上懲罰性地強吻她…

他追了她這麼多年,給了她最美好的初戀和最美好的誓言。

她幾乎快要答應他。

可是,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

陸瑜能比ESE的董事長厲睿更成功更有地位嗎?陸瑜所在的品優娛樂不過在娛樂圈裏排行第三,而ESE才是絕對的領頭羊,也隻有擁有這樣身份的厲睿才適合做她的丈夫,與她一起走向人生的更高處。

因為已經擁有了很多,所以才想擁有更多。

因為已經高高在上,所以絕對不可以有朝一日從雲端跌下。

現在的她,是一顆價值不菲的鑽石,但隻有加上更有權有名的丈夫,以及兩家強強聯手積累的財富,才能讓她永恒。

她順從了自己從小就懂得的那個道理。

〔四〕

她知道陸瑜很傷心,卻也知道陸瑜這種人就算傷心也不會顯露出來。所以她心安理得地準備著自己的婚禮。盡管厲睿比她想象中的更冷淡,而這個冷淡沉默如黑色帝王般的男人在意的隻有他的公司和他的弟弟,就連之前的情人,在她的約法三章下,他也能冷酷地處理幹淨。

要讓一個人徹底地離開,隻有他愛過的人讓他心冷、心碎才能辦到,所以她做得極其聰明,自己不出麵,隻讓厲睿去處理這一切。

雖然事情發展到最後有點出人意料,但是沒什麼,反正他們永遠不會複合。

對方的心,已被厲睿傷得體無完膚。就算愛情再可貴,一個稍微有尊嚴的人都不願再像乞丐那樣等著對方的施舍。

她似乎應該感到安心。

厲睿達到了她的標準,滿足了她的要求,雖與她保持著距離,卻還是有著對一個妻子該有的尊重。他們的婚禮請了最好的婚禮策劃團隊,花了不菲的價格,在鎂光燈之下的她被報紙雜誌稱為最被人羨慕的新娘。她讓陸瑜祝福她,繼續做她的朋友,但陸瑜卻在ESE和品優娛樂合作之後,連黃錦立這個兄弟都不要,獨自消失了……

被徹底傷了心嗎?

但更重要的是她的婚姻,她的地位,她的未來,不是嗎?

她和厲睿相敬如賓,她每個季節都會有大批的奢侈品,她每天都會去最高檔的會所,她每天刷卡無限額且被眾人羨慕。厲睿尊重她,可在尊重的表麵之下,她卻逐漸感到了一個更加冷漠殘酷的事實——

這個男人永遠不會正視自己。

他不會與她好好溝通,不會與她一起欣賞名畫,不會像陸瑜那樣親手為她做早點開車帶她兜風,不會像陸瑜那樣在地上點滿蠟燭請來小提琴師奏樂邀她跳舞,她與陸瑜之間那些甜蜜而豐盛的細節,永遠不可能出現在她和厲睿之間。

這個男人,根本不會去了解她關心她,也不會想要知道她的想法。

不是沒有這個能力,而是覺得根本沒有必要。

這是猶如酷刑一般的悲哀。

他對待她,就如同一個他高價買回來的物品。並不一定喜歡,隻不過是還有用處。一般的人哪怕相處時間久了,都會有一些真心,但從厲睿的眼神裏卻根本看不到這點,她隻不過是他用來壯大自己公司的聯姻工具,這種殘酷而恥辱的真相幾乎將她的尊嚴碾滅!

一年、兩年、三年、四年、五年……

她沒有孩子,她沒有真正的朋友,她的丈夫與她形同陌路,她卻要在外人和媒體麵前佯裝自己幸福美滿!這座富麗堂皇的別墅冰冷得如同牢籠,囚禁的卻是她一個人!冰冷的時光一點點爬上她的肌膚,爬上她的眼角,在其他人幸福的生活裏,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根本不會有心,她的後半生隻會被無情地埋葬,她將活生生成為一個笑柄。

偽裝得再好,也終於無法再忍耐。

她快被厲睿的無動於衷折磨瘋了,她試探著他的底線,她發脾氣,她怒吼,她歇斯底裏,她最醜陋的一麵都被厲睿逼出來了,但無論她怎麼樣,那個男人依舊沒有一點反應,像一堵紋風不動的鐵牆,冷漠而無情地應對著她的無理取鬧。

她恨恨質問:“你到底有沒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