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完畢業旅行的清晨,顧旻急急忙忙地拖著行李奔進學校,卻發現自己班級的大巴已經開走了。傻傻地在校門邊呆立了一會兒,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抬起頭,看到林森揮著手一路“顧旻顧旻”地喊過來。
“幹嗎站在這裏?”
“他們已經走了,”顧旻苦笑著聳聳肩,“我在我們班就是這種不上車也沒人發現的人。”
男生的表情卻一下嚴肅起來,“別笑。”拉過女生的行李,“上我們班的車吧。”
“不用了。不用了。”這麼一來,顧旻反而慌張了。
兩個人執拗了半天,林森想想顧旻也不是開朗到可以和別班同學打成一片的女生,勉強不得。
他想了一會兒說:“你等我一下。”
顧旻站在原地茫然地目送他走到七班的車邊說了些什麼又走回來。
“走吧。”男生重新提過女生的行李。
“去哪兒?”
“到學生會辦公室把行李放下再說。”
“欸?”
樹蔭下男生側過頭來衝顧旻笑了笑,“我跟他們說我也不去了。”
“那怎麼行?”
“那怎麼不行?”
正繞著,七班的大巴“突突突”地駛過身邊,車上的男生女生們不整齊地“噓”起來。某個看上去和林森關係很不錯的男生探出頭來叫道:“重色輕友啊你小子!”目光轉向顧旻後又補充了一句,“眼光還不錯啊。”
“要你管!”林森笑著反駁回去。站在一旁的女生卻紅了臉。等到所有的噪音都安靜下來,看見他轉過頭對自己說:“走吧。”無限溫柔的聲音,快要沉溺其中爬不出來。
“林森。”
“嗯?”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吧?”
“嗯,怎麼會忘記哦。我那時候真傻啊,晚上做值日的時候錯跑到樓下你們班的教室去拖地。”
“哪裏是拖地,隻不過胡亂弄了兩下,連燈都懶得開。”
男生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是嘛,我急著回寢室睡覺哩。倒是你,怎麼坐在教室裏連燈都不開,也不吭聲。”
“我吭聲啦。”
“是啊,等到我把地都拖完了才冷冷地來了句:‘同學,這不是你們班教室。’可真嚇得我魂飛魄散啊。”
顧旻笑著,肩膀劇烈地聳動,笑著笑著,眼睛裏就濕了一片。
林森永遠也不會知道的是,那個夜晚嚇得他魂飛魄散的女生已經整整三個月都沒有說過一句話。把自己默默地封閉在無盡的黑暗裏,呆滯地坐著,什麼也不要看見,什麼也不想聽見。卻在男生冒冒失失衝進教室的瞬間,視野裏拓出了一小塊沾染著銀色月光的空間。
那是顧旻的世界裏,唯一的光線。
林森問:“你最後誌願填的是什麼專業?”
“天文係。”
“天文?”任何一個正常的都市女生都不會做出的選擇,有點讓人大跌眼鏡,“為什麼啊?”
“不為什麼,隻想用望遠鏡去看看它。”
“誰?”
“一個總是和我說話的朋友。”
冥王星。
在肉眼看不見的地方默默運行的小行星,我想用望遠鏡看看它的模樣。
盡管這決定被無數人嘲笑,甚至連老師都說“以你的成績想考南大是很危險的啊”,自己還是堅持了下來。
“呐,林森,你會記得我的吧?”
“嗯?幹嗎這麼問?”
“我沒有報上海的學校,以後可能見不到了。”
“咦?我也沒有啊。我報的是南大。”
心猛然漏跳一拍,“是、是嗎?”
仰起臉去看林森的顧旻,突然有種身在童話的錯覺。男生墨色的頭發有點擋眼睛,眉宇間一點少年獨有的凜冽,輪廓分明的臉,再退後一些,頎長瘦削的身材。眼裏快要盛不下。
是自己的世界裏,唯一的光線。
那光線在耳邊纏繞,輕柔地結成繭,聲音貯藏心間成為永恒的化石:“即使離得遠,也會記得。一直一直地,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