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 星落成海

當太陽西沉,繁星次第閃耀。

海麵波光粼粼,你的眉間沾染星光,目光如潮水般讓我窒息。

星落成海。

——題記

我叫星光,出生的時候,漫天繁星。

星光在天空之中彙聚、流動,宛如一片汪洋的海水。

那浩瀚的星光落入每一個仰望的人的瞳孔。他們的手指顫抖著指向天空,臉上滿是激動的神色,個個語無倫次地說道:“看,星落成海。”

傳說,在此征兆下出生的女子,會得到諸神的祝福。

純淨無邪的笑容自我臉龐上綻放時,等待我降生的人都被驚呆了。

在我長大以後,在我學會嬌羞地低著頭露出嫵媚的笑容之後,我的父親常常會歎息著對我說:“星光,你的笑容再也不會勝過你初生時的笑容。那笑容純白如同雪花一般,令漫天星光失色。”

據說,我出生時沒有像其他孩子一樣哇哇大哭,而是一直在微笑,以至於有人懷疑我會不會是啞巴。接生婆的手指在我的身上一捏,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眾人終於毫無擔憂地笑了,而我的哭聲卻再也止不住。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我的父親正將我抱在懷中細細觀看。仆人進來稟報,他說:“主公,相星師觀瀾求見。”

父親麵露喜色:“快請!快請!”

觀瀾在仆人的引領下走了進來,推開門的時候風雪卷舞著飛了進來,帶起一陣冷風,我張開嘴狠狠地哭泣起來。

父親看到觀瀾時,微微吃了一驚,想不到天下最負盛名的相星師居然如此年輕。

觀瀾隻是微微地笑,他的聲音淡定而又溫和,他說:“我可以抱抱她嗎?”

父親忙不迭地將我放進觀瀾的懷抱。他的懷抱有安定人心的力量,躺在他的懷中,我便立刻停止了哭泣。我漆黑如墨的眼眸倒映著他的容顏,眉目俊逸,頭發鬆鬆散散地束在腦後,最最奇特的是那雙眼睛,燦若星辰卻又平靜如水,令人深陷其中。

觀瀾衝著我笑,他輕聲地說:“我跨越了千山萬水,一路尋找你而來。我終於找到你了。”

父親不明所以。

觀瀾解釋道:“相星師觀察天上的星象,主要是觀察星星的軌跡。我曾發現了一顆奇怪的星星,它是一顆暗星,卻漸漸生出光芒,更為奇特的是這顆星星在天空中飄浮不定,時而在東,時而在西。將近十個月,我一直在追尋著這顆星星,直到今夜,星落成海,屬於這個女孩的星星終於落定。”

父親的眉頭舒展,他說:“傳說,星落成海時出生的女子會得到諸神的祝福,請你幫忙為小女相星,揭示她以後的命運吧。”

觀瀾垂首看向我,良久,他說:“星落成海,星落成海……這四個字,已經包含了她一生的命運。”

父親喃喃地重複著這四個字,臉上的疑惑越來越深。

觀瀾將我歸還給父親,從懷中取出了一枚亮晶晶的石子,他說:“這是天空中隕落的星星,頗為罕見。此星將成為星光的守護之星,護佑她一生平安。”

然後,他重新穿起大氅,推開門,迎著風雪走了。

他的身影漸漸地隱沒於夜色中。我小小的手掌握著那枚星星石,好奇地看著它,眼睛裏滿是星光。

每年的最後一個雪夜,觀瀾都會來到津鄴城。

來到津鄴王家看我。

津鄴毗鄰浩渺海,是十二諸侯國中大晏國的重鎮。而津鄴王家,則被稱為海上霸王。我雖非生在王侯之家,卻絲毫不遜於帝王之女。

在我七歲那一年的雪夜,觀瀾再次來到了我們家。

父親拉著我的手站到他的身前,說:“觀瀾,你學識享譽天下,請你收星光為徒吧。”

觀瀾蹲下身來看我,他的眼睛裏帶著淡淡的滄桑,仿佛看透世事一般。他的手掌在我的頭頂摩挲,臉上有淡淡的笑容綻放,然後他低聲說:“好。”

父親對於我寄予了很大的希望,我是他唯一的女兒,被諸神祝福,總有一天,我將繼承他的海上王國,並拓展更廣闊的海上疆域。

我七歲的那一年,觀瀾破例在津鄴城停留了七天。

我十六歲那一年,觀瀾教我書法,我卻無論如何也寫不好,他便握著我的手細細描摹。第一次,我和他如此貼近,他的氣息撲在我的臉上,幹淨的、清爽的氣息。我握著筆的手在輕輕地顫抖,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安定,他說:“多加練習,注意運筆和運氣便可。”我低低地應著,說:“星光記下了。”

不過,他至今不肯教我武功,更不肯教我他那聞名天下的相星術。

我從來不問,他希望我成為如何的模樣。而我,要長成他所喜愛的模樣。

夜晚,觀瀾站立在庭院之中,長身而立,仰頭觀望天空中的星辰,那些熹微的星光落在他的臉上,冷若夜裏的雪。

我在他的身後問道:“師父,你在看什麼呢?”

他麵目上的憂愁之色漸漸舒緩開來,他說:“我在看繁複糾結的命運。”

“師父,哪一顆星星是我呢?”

他的手指指向天空,在西南方向的天空,一顆星星在群星之中熠熠生輝,他說:“那便是你的命星。”

我注視著那顆星星,仿佛長久以來第一次審視自己,心中湧起戰栗而又幸福的感覺。夜空之中,星散如沙,無數的星星在不斷地閃動。那些星光落入我的眼睛,我覺得眼睛微微地生疼。我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敬畏的感覺。

我細細地審視著自己的命星,在旁邊發現了一顆較為晦澀的星星,它毫不起眼地待在我的身旁,幾乎泯沒於夜色之中。我很驚喜地指著那顆星星問道:“那顆星星,它代表著什麼?”

觀瀾的嘴邊有微笑綻放,那樣的微笑令人如沐春風,他的眼底含著笑意看向我:“星光,那是你的守護者。這世間會有一個人,注定要守護你。”

我忽然羞紅了臉,慌忙轉移視線,指向天空:“看!師父,那兩顆星星南北相望,好亮啊。它們的主人是誰,又會有怎樣的命運呢?”

觀瀾看向那兩顆星星,良久他才說:“那兩顆星星的主人,一個是秋水風行,一個是寧千羽。它們是群星中最耀眼的星星,它們的光芒將照耀整個大地。”

我看向灑滿星光的觀瀾問:“師父,哪顆星星又是你?”

觀瀾的眼睛忽然黯淡下來,像在風中飄搖的燈火一般,他原本年輕的麵龐突然有曆盡世事的滄桑,他的話語裏麵有著深深的無力:“我看不到屬於我的命星。”

“是不是所有的相星師都看不到自己的命運?”我急急追問。

觀瀾輕輕地搖了搖頭,眼底哀傷彌漫:“其他的相星師都可以看見自己的命運,深知自己命運的軌跡,明白命運的不可逆轉,隻可承受,不可訴說。唯獨我,看不到自己的命星。我找到別的相星師,他們也無法看見我的命星。”

他的話語中有著深深的無力與疲憊:“你也許無法明白,一個相星師可以知曉他人的命運,然而卻無法看見自己的命星和命運軌跡的悲哀。”

“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傳說一千八百年前,最傑出的相星師繪寰將畢生心血寫成了《星野變》一書,而且還傳下一件法器——鬥轉星移,可以改變星辰的軌跡,也便是改變人的命運。倘若能找到《星野變》和鬥轉星移。它也許可以看見我的命星;通過鬥轉星移,也便可更改你命星的軌跡了。可惜,繪寰泛舟出海,從此不知所蹤。有多少人前往海外尋找,最終,都隻是空手而歸。”

我默然看著神情寂寥的觀瀾,心忽然劇烈地疼痛起來。即便淡定如他,他的心底也有著惶恐,而那源自於對未來的無知與不可確定。我握住他的雙手,清晰篤定地說道:“不管你的未來如何不可確定,但我可以確定的是,我將一直陪伴在你身邊。”

觀瀾訝然地看著我,退開了一步,掙脫了我的雙手。他清澈的眼眸倒映著我的身影,目光閃爍動蕩;他的眼底有隱約的歡喜,卻又如轉瞬即逝的火光般寂滅,最終他笑容寂寥地說道:“星光真乖,都會哄師父高興了。”

我咬了咬嘴唇,用盡力氣說:“觀瀾,我真的喜歡你!”

觀瀾迎著我無畏的目光,輕輕地斥道:“胡鬧!我是你師父,你怎麼可以喜歡我?此事休得再提!”他縱身一躍,落到了屋頂上,雙手交疊枕在腦後,看向寫滿了命運糾結的星空。晚風吹拂,他的衣袂隨風輕舞。

我默默地佇立在庭院之中,如水般微涼的空氣漫了上來。夜已經很深了,他始終未曾回頭看我一眼,我抵不住沉沉的睡意,回房休息。

翌日醒來時,光線像整齊排列的琴弦般沿著窗戶投入,細碎的光芒令人心生歡喜。我披著衣服走向了庭院,但屋頂上並沒有人。

那一刹那,我的心底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穿過重重庭院,穿過花草叢生的花園,我來到了觀瀾的庭院前。庭院前一樹繁花盛開,花香飄浮在空氣中,令人沉迷。

我輕輕推開房門,房間裏麵一片空蕩,並沒有人影——他再一次不辭而別,就像他總會不經意出現一樣。風洶湧地從門外湧入,一樹海棠卷舞著從我的身邊飛過,我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孤獨,亦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傷悲。

我四處追尋,最終,碼頭上的人告訴我,他乘著一葉扁舟出海去了。

我陡然想起了他對我說的話,他一定是出海尋找《星野變》和鬥轉星移了,抑或是為了逃避我,但是不管怎樣,我都要找到他,我隻有一個念頭,便是要陪伴在他的身邊。

我懇求父親讓我上船。也就是那一年,我被領到了船上。那艘海龍號是四海之中最大的船,當我站在船身之前時,我方才感覺到自己的渺小。船靜默無聲地聳立,船身上泛著淡淡的鹽白,仿佛在述說著久遠的時間在它身上留下的痕跡。

當我走到船上時,四周發出一片雷鳴般的歡呼聲。水手們雀躍歡呼,在這一天,我成為海龍號的船長。船帆高高地升起,海龍號乘風破浪,駛入了浩渺的大海之中。

很多時候,我和一群豪爽的水手在一起,駕最大的船,迎最猛的浪,喝最烈的酒,行駛在最寬廣的海域上。

更多的時候,我站在船頭極目遠眺,試圖看到大海的盡頭,然而,我隻能看到海天交接成一線,明明視線可及,卻永遠無法達到。

經曆海上風吹雨打的磨礪後,我全然不複當初嬌弱的模樣。我不知道我找到觀瀾後,他會不會喜歡我這副模樣,但是,我卻明白,我若不變成這樣,又如何深入大海去尋找他?

此去萬裏,已是海龍號所能到達的極限。船上自帶的補給即將用完,而海麵茫茫一片,全然不見海島可供補給。

天空中流雲奔湧,烏雲聚集,一場巨大的風暴正在醞釀。即便回航,我們恐怕也難以全身而退。我目光平視著前方,篤定地說道:“全速前進。”

龍卷風席卷著海水形成巨大的水柱,海龍號像一枚風中的落葉,卷舞飄搖,隨時都有可能被撕裂。

海龍號被托到了水柱的頂端,一個巨浪撲迎麵拍來,船像海鳥般在空中滑翔。刹那間,我們從波濤洶湧的大海中來到了平靜的天空。穿破濃厚的雲層,皎潔的月光鋪天蓋地地落了下來,星輝漫天,我們被眼前美麗雄奇的景色震驚了。

不等我們回過神來,船又急劇地從空中墜落,星月在視野中急劇倒退,雲朵從手指間急劇地掠過。最後船落在水麵上,激蕩起了萬丈水浪。

海龍號用扶桑木建造,堅固異常,從高空墜落後竟然沒有碎裂,巨大的船身隻是陷入水中便浮了起來。

看!海島!驚慌失措的水手發現自己降落在一片風平浪靜的水域,恢複了鎮定,然而當視線落向遠方時忍不住激動地喊了出來。

前方果然是一處海島。

遠遠地,一個男人臨海而立,衣袂在烈烈的海風中飄揚。

船靠岸的時候,島上的居民紛紛好奇地圍了上來。

然而,令人震驚的是,他們似乎千人一麵,或者說,我看不出他們容貌的差別。他們麵容相近或相似,不辨男女,就連臉上的表情也如出一轍。

我拿出觀瀾的畫像,四處詢問他們有沒有見過一個這樣的男子。那些人既未點頭也未搖頭,默默地散開,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表情是一成不變的呆滯,然而他們卻協同地以驚人的速度建造房屋、製作食物。

我走向了臨海的山崖,終於看見了一個與其他人麵容不一樣的人,但他不是觀瀾。他年輕的麵龐上有著看盡滄海沉浮的淡定。他衝著我展露笑容,仿佛是光衝散了塵埃一般。

我和他默默地佇立在懸崖上,回望地麵忙碌如同螻蟻般的人群,心裏升起了悲哀。他們這樣忙碌,為生而生,或者並無任何意義可言。

他生澀地張了張嘴,有些艱難地說道:“帶我走。”

海龍號返航。

五年過去了,我並未找到觀瀾,卻帶了另外一個男子回去。

在熱鬧的海船上,幾乎喪失說話能力的他逐漸活躍起來。我從他的口中得知,那座島叫作蟻國。那裏的人如同螻蟻一般,並無個體意識,但卻分工明確,組合在一起,形成整體意識,統籌每個人的生活。在海外,有著各種各樣奇異的國家,比如可以自由變換容貌的萬象國或者以筆交談的空顏國……而他,八年前泛舟海外,船隻遭遇風暴失事,從此流落蟻國。

我仍舊抱著微弱的希望問他:“那麼,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叫作觀瀾的人?”

“觀瀾?”他原本平靜的神色忽然有了輕微的變化,如同一泓秋水被風輕輕吹動。

“你知道他在哪裏?”在狂風巨浪之前我不曾有半分失措,然而這一刻我卻激動得不可自製。

他歉然地笑了,低聲說道:“我聽說過他,他是天下間最負盛名的相星師。三年前,他從蟻國經過,我請求他帶我離開,然而,他卻拒絕了,他說我應該耐心等待,會有人帶我走。我問他將去往哪裏,他卻並未回答。從此以後,我便每天在海邊等待,等待著可以帶我離開的人到來,最終等來了你。”說到這裏,他的眼睛便動也不動地看著我,目光灼灼。

我仰起脖子,猛然灌了一口酒,又辣又熱的酒沿著嗓子一直燒到肺腑。

海龍號進入津鄴城港口時,我遠遠看見港口裏船隻密布,帆影重重,往來穿梭,一片緊張而又忙碌的景象。

過往的船隻紛紛避讓,為海龍號騰出了一條入港的通道。船隻入港之後,父親飛奔著迎了上來,他抱住我的肩膀,發出爽朗的笑聲:“我的女兒,你終於回來了!”

他雖說仍是精神矍鑠,霸氣逼人,但是胡須卻已經泛白了,我的心中忍不住微微疼痛。

發生了什麼事?

父親的眼睛裏泛出烈火般燃燒的光芒,熱血再次沸騰,他說:“一個月前,朔月之間,秋水風行率三百朋黨,揭竿而起,直衝帝都。天闋王朝承景帝逃遁,十二諸侯國出兵共擊之,秋水風行撤出帝都,遊擊作戰,一月之間,已經克城十六座,軍隊已有十萬之眾。如今船隊忙碌,卻是受各諸侯國所托,往來運送兵器糧草。此變發生時為承景八年,史稱朔月之變。”

“什麼?”從海外歸來的陌生男人忍不住驚呼出聲,隨即從鼻子裏麵重重地哼了一聲,“好一個秋水風行!不過一個小小的行營指揮使,廝混於大街之上,今日竟敢犯上作亂!”

父親此時方才注意到站在我身後的男子,斂色問道:“你是何人?”

他伸手從衣袂間取出了一枚玉佩,色作緋紅,通體剔透,玉佩上刻著葵花的圖案,背麵卻是北庭寧三個字。

父親神色大變,頗為震驚。

葵花為皇室徽記,至於“北庭寧”三個字的含義,我並不知曉,但我王家在海上自成一統,不管他是何人,大可無須向他俯首。

父親不卑不亢地問候:“見過北庭王。”

原來,他就是寧千羽,承景帝之弟,極善征戰,被派往帝都以北的苦寒之地北庭,抵抗北方草原遊牧,拱衛帝都。八年前,先帝駕崩,他率輕騎一支,星夜趕回帝都,試圖篡位。兵刃將加於承景帝脖子之時,詐死的先帝及時出現,為了能讓承景帝順利即位,不致兄弟反目,便將寧千羽發配大海,任由其自身自滅。

寧千羽負手而立,在這一瞬間,他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眼中是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氣。亂世來臨,正是英雄出世之時。他的父親並未將這風雨飄搖的天下傳給他,現在,他要重新收拾這分崩離析的山河,締造屬於自己的江山。

我看著意氣風發的寧千羽,忽然想起了五年前我指著天空中最明亮的兩顆星星的情景——秋水風行和寧千羽,他們的光芒將照耀整個大地!

而如今,天下最為耀眼的人物竟然就在我的眼前,我卻沒有絲毫激動。我又開始無比地思念起了觀瀾,不知他現在到底身在何處,有沒有找到《星野變》,看見自己未知的命運軌跡,或者……他有沒有一點點想起我。

寧千羽問道:“秋水風行現在何處?”

父親答道:“在攻打東山國,距離我宴國津鄴尚有千裏之遙。”

寧千羽環顧了四周,神色頗為警惕。

回到家中,寧千羽示意父親屏退左右,我不甘心地退了出來。

不過,越不讓我聽的事情我便越發好奇,我出門的時候悄悄在大廳的角落裏麵放了一隻鼓浪螺。鼓浪螺中有非常罕見的雙生螺,它們的螺耳相對,緊緊生長在一起,倘若一隻鼓浪螺死了,另一隻便也會隨之死去;若是將其中一隻放在別處,二十步內,可以聽見從另一隻螺中傳來的聲音。這枚僅有的雙生螺,是我在一處無名的海島上尋見的。

我躲在自己的房間中,將另一隻鼓浪螺緊緊貼在耳上。

寧千羽說:“海龍王,我手上玉佩乃是北庭軍兵符,可調動北庭三十萬兵馬。我北庭軍與遊牧之族年年征戰,乃是天闕王朝精銳,為天下戰力最強的軍隊,諸侯國諸軍相比之下實為低下,而各諸侯國君之間又各懷鬼胎,蠢蠢欲動,既不肯痛下心來平叛,更不會忠心於天闕,企圖擁兵自立,相互猜忌防範,可各個擊破,而秋水風行十萬兵馬不過一幫烏合之眾,更是不值一提。坐擁江山,舍我其誰?”

父親並未說話,等著他繼續說話。

寧千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似乎在沉思醞釀著什麼,最終,他將茶杯輕輕放下,平靜地說道:“我天闕王朝立國之處分封十二諸侯國,而你,海龍王卻堪稱第十三諸侯國王,你的疆域便是大海。大海之上,凡能行舟之處,必有你們王家的船隻。你們王家的艦船,即便帝國都不能與你相比。你們王家的財力和實力,足以震古爍今。津鄴王家若能助我一臂之力,則江山唾手可得。待我登基為皇之後,我必將給予你們王家在天闕王朝上最為顯赫的榮耀!”

父親故作輕聲地笑了起來?:“多謝皇子如此厚讚王家,然而,輔佐您逐鹿天下,我津鄴王家恐難當大任。津鄴王家經營多年,一直恪守中立原則,從未傾向任何一方,是以各諸侯國才能繼續委托我王家船隻往來內陸江河及沿岸各港口。倘若我王家傾向任何一方,受一國之助,卻必將受限於其他十一國,從此天下雖大,卻將寸步難行。所以,北庭將軍,恕我不能答應你的請求。”

寧千羽用指尖輕輕叩打著桌椅,輕笑道:“大廈將傾,亂世將臨,你卻有懷璧之罪。”

“懷璧之罪?”父親輕聲地重複,隨後靜默,長久不語。津鄴王家,富可敵國,雄霸江海,即便是晏國國主,此時也怕是心中猜忌吧。然則即便韜光養晦,王家也不能獨善其身。列國視王家為魚肉,莫不想分而食之。進為鋒鏑,退為魚肉,實則是兩難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