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微笑道:“你有什麼錯?雀兒,你這一月,潛入那王家宅中,想是也受了不少苦罷?”文雀兒忙到:“哪裏受苦了,王家好吃好喝,雀兒倒享福了呢。隻是他家規矩大、管得嚴,我這一月連王家老爺夫人麵都沒見過幾回,那物事消息也沒打聽絲毫,還望三娘贖罪!”婦人仍是溫婉笑著,道:“那也沒什麼。那物事攢在狀元郎手裏,也不是這一時半會能打聽來得。何況我們要那物事也是沒用,隻是幫朋友忙罷了。不過,”看定了文雀兒,眼神親切,道:“我執掌這川江水路以來,一向講究個賞罰公平,你為大家夥做事受累,那是有功,自然要賞,我哪裏還有些上好錦緞,你明日便取了做些衣服罷!”文雀兒歡喜,也不推辭,道:“謝謝三娘!”
“莫急著謝,”婦人又道:“你挑撥二哥和小鼈龍爭鬧,險些壞了義氣,那是要罰的。規矩如此,莫怪我狠心——”手裏突然多了條手帕,往文雀兒臉上一揚,就見兩道紅粉,蛇一般鑽入文雀兒鼻孔。文雀兒驚呼一聲,突然捂著肚子,躺在地上,四肢抽搐,臉上表情痛苦之極,冷汗淋漓,雙眼泛白,像是要死過去一般。口中嗬嗬有聲,似乎在說:“三娘饒命……”
旁邊數人想是都見得多了,臉上雖有不忍,卻都沉默無語。瘦削臉漢子看著文雀兒實在痛苦,想幫她求饒幾句時,就見婦人冷著臉,話到口邊,又咽了回去。黑衣後生小鼈龍確實忍不住,跑將過來,扶起文雀兒,看她一團身軀顫抖得厲害,且越縮越小,並麵孔都緊縮起來,眼神白多黑少,又探鼻息,出多入少,他抬起頭,向婦人苦求道:“三娘,錯都在我,你饒了雀兒罷……要不,你罰我,要死要活我受著便是,雀兒終究姑娘身子,受不得這折磨……”
婦人冷哼一聲道:“誰的錯誰擔著,家法如此,打不了商量!你就是見不得女人,這一會就心疼了……早晚死在女人手裏!”後生見她別過臉不看,又向四麵看著祈求尋助,看到那長相英挺婦人鳳姑時,兩眼直勾勾看定。鳳姑歎口氣,勸道:“這一會雀兒也是受夠了,她想來也知道錯了……三娘,你就饒她這一回吧。”
“哼,你倒是心軟!”婦人輕叱一句,道:“也罷,看你和小鼈龍麵子,先饒她一回。”手帕又是一揚,兩道黑色粉末鑽入文雀兒鼻翼,卻也奇怪,瞬時間文雀兒身子便就放展,雖然仍是大口喘氣,臉色卻正常起來。又喘了幾下,掙紮著從後生懷裏爬起,跪在地下,向婦人道:“謝三娘饒命……雀兒再不敢了!”
婦人冷冷道:“要不了你的命,隻是讓你長長記性。江湖兒女,泥水裏討吃喝,也不用立貞節牌坊,你兩腿鬆點,勾搭男人倒不是什麼要緊事。但挑撥兄弟義氣,卻是大忌,再要如此,就不要跟著我了,川江水路上也沒有你的活路!”文雀兒隻是連連磕頭,說“再不敢了”,小鼈龍也幫她求情,婦人方緩過臉色,問她道:“你且起來,將這一月來在王家事仔細說來。”
小鼈龍扶著文雀兒起身,她站起後甩脫他雙手,恭敬站於婦人一旁,將過去一月王家生活點滴周周祥祥說來。婦人隻是沉聲聽著,她麵孔長得著實驚異,半邊好臉上低眉斂目,另半邊臉上為傷疤牽累,眉毛隻剩半截,眼簾半張,露住冷測測眼珠來,看的十分可怖。臉色平靜如水,誰也瞧不出她是愁是喜。
“好個花三娘,”附身於贔屭之後的瘦子低語讚一聲,道:“果然不愧是川江水陸碼頭總舵把子,行事利落、賞罰公平、心機沉著,著實一個女中豪傑。”胖子奇道:“這破廟裏燈火暗的很,我們又隻能偷窺幾眼……我隻見人影閃動,你倒能看出那個是花三娘來!”
瘦子“哼”一聲道:“我‘賊眼狸貓’別的本事也不說了,論眼力之強,天下可沒幾個蓋過我的。暗夜視物觀人,如白日看花一般,絕無一個走眼的。”自誇幾句,又向胖子一一指點廟中諸人。原來花三娘手下向有一鳳二雀三龍四虎之說,廟裏那半邊好臉婦人自然是“半臉西施”花三娘本人了,她之外,英挺麵目婦人是她手下第一幹將,也無外號名姓,川中水路豪傑隻知她自稱鳳姑。其他人等,那掃帚眉、麻子臉姑娘叫武雀兒,與文雀兒號稱“文武雀兒”,一個風 騷淫 蕩,兩條腿夾服多少好漢,一個莽撞勇猛,別看是姑娘,腿腳功夫十分了得。黑衣後生姓吳,單名一個遠字,川中江湖送個外號“小鼈龍”,是說他極是好色,但此人身輕如燕,言語行為又十分伶俐,是花三娘手下第一打聽消息的地裏鬼。
躺在竹榻上的是花三娘手下另一條龍,“出江龍”歐十三,別看他現在傷重,那是昨日被胡熊請來的杜十郎暗中用火器傷了;若明刀明槍對陣,他的武功,可稱花三娘手底下第一,向年花三娘帶著人與川西水賊爭地盤時,他一條杆棒,打翻了二十多條悍賊,端得厲害。那被稱為“二哥”的,叫“下山虎”徐二海,原本是川中水路獨行悍匪,被上任川江水路舵把子收了,花三娘掌川江以來,他也死心塌地跟著,算得花三娘手下前幾位的好手。還有個蹲在燈暗處的黑臉漢子,叫“黑風虎”郭勇,能舉三四百斤石墩子,力氣很是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