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三章(6)(1 / 3)

“聖上問:你這少年,哪裏人?又叫什麼?怎麼臉上長滿了黑毛?

“渠答:我是江夏人,叫毛狗,又有個外號叫鬼煞,自生下來就渾身長滿黑毛。他又反問:你就是皇上麼?又叫什麼?怎麼臉上不長黑毛?

“聖上哈哈大笑,道:問的好。我就是皇上,名字麼,你耳朵貼過來,我悄悄告訴你,可不準與別人說。

“聖上與渠貼耳細語幾句。又稍拉開距離,問渠:除黑毛外,你還有何本事?我這豹房裏,來的都是有大本事的,有會噴火的,有能跟虎豹打架的,還有做法捉鬼的法師,你可不怕麼?

“渠答:我又不是鬼,怕什麼。你問我會什麼本事,那你又會什麼本事,做的了皇上?

“聖上又是大笑:我會什麼本事……著實得想想。嗯,我會蹴鞠啊。

“渠意頗沮喪,答:這個,我不會!又一時喜悅,道:我會看人心!

“聖上奇怪,問:人心難測……你怎麼個看法?

“渠答:有人心恨我,就像惡狼;有人心看不起我,就像山雞;有人心蠢笨,就像頭豬;有人心好色,就像發情的驢駒子。恨我的我掏了他們心吃,看不起我的,我挖了他們眼珠。像豬像驢的,我隻看他們可笑。

“聖上更是歡喜,道:吃的好,挖的好!又問:你看我心是什麼?

“渠答:你的麼……有時像馬,在草原上跑,有時又像大鳥,在天空中飛,有時……白茫茫的,好像早晨的霧氣!

“聖上怔怔,然後又是大笑,叫賞渠些果子。待渠吃完後,又問渠:家裏還有什麼人?父母兄弟還好?

“渠答:我沒家,父母兄弟,以前是有的,後來我找到他們,吃了他們心肝,挖了他們眼睛,就沒有了。倒有七個師哥師姐,他們都看不起我,有一個不知師兄,最看不起我,但我打不過他,隻有他吃我的份。隻有個秦姐姐,對我很好……

“這段對話,隻記到這裏,其他應該還有些,但紙張被老鼠噬咬的厲害,都化為烏有了。並毛孩怎麼出的大內,以後還進過豹房無,我在紙堆裏尋了個遍,也是沒找到……這才是隻為浮雲遮望眼,原來人在最高層!”朱辰搖頭長籲,顯得很是遺憾。

楊慎盯著朱辰一張臉,眼神光芒冷徹,似乎想要看穿那張臉後埋葬的真意。那張臉白而膩,胖而圓,嘴角永遠掛著笑容,神情親切無害,似乎你隨時可見的一個鄰家員外,你可以與他寒暄些天氣,說些年成豐歉或今年佃租賦稅,若你一時手緊或還可告貸一二,他或許為難,或許踟躕猶豫,但終於還是會滿你所願……他是這樣的人麼?楊慎當然知道不是,至少大半不是。這個人實是他所見過的極厲害極有心計的一個。朱辰上述所說,事涉今上,多有大忌諱地方,一般人就是稍知道一些,也都要埋在肚裏一輩子,但他就那麼笑著坦然說出,就不怕自己反口參他一本窺視內廷、隱譏乘輿、謠言不軌麼?或者這裏麵有什麼埋伏,要讓自己踏進去,好構陷一番?

他想著,又看安赤兒低眉斂目如廟中泥塑護法煞神般,似乎無知無感,對兩人對話聽也沒聽,而水虎上人這一會想是聽的無趣,竟栽在椅子上打起瞌睡來,口水嘀嗒,長長流於他那雜色錦袍上,突然也笑了起來,對朱辰道:“僉事有心了!不知僉事這番心意,錦衣衛指揮使江大人知道麼?又報於皇上未?這種妖人陰謀挑動作亂事,非同小可,若僉事還有什麼隱衷,不能上報的,區區倒可代勞,向皇上遞份折子,將妖人行跡及僉事曆來辛苦查證種種,全報於皇上,絕不會隱沒僉事一番心意和辛苦功勞!”

朱辰搖搖頭道:“此事明細,本衛江大人及同知、鎮撫各位大人自然都是知道的,皇上麼,”他看定楊慎嘴角勾笑道:“還未報於禁中。這五子七煞,確實隱藏的太過深沉。到現在本衛也隻是捉到鬼煞毛狗和那九指道人的一些手尾,其他秦雪衣飄忽不定,李不知隻寧庶人剛襲封時一見,按現今我手頭證據推測,他們該有十二人,天地人心情鬼神,七煞如此排行,則還有三個,到今,渾沒查到一點蹤跡;而五子,則是一點消息也無。僉事也莫多心,事情還在偵知查證,本來是不能說與本衛外人聽的,隻是近日得來消息,七煞中鬼煞毛狗與九指道人會合,要到蜀中,且似乎於修撰多有不利。”

“哦,”楊慎麵色不變,心頭卻是一驚,問道:“僉事來之前我從沒聽過什麼五子七煞之名,他們又與我有何不利處?”

“僉事莫急,聽下去便是。”朱辰笑意未改,話音卻一蕩,又從鬼煞毛狗來曆講起:“若說這鬼煞毛狗,幾年來,本衛頗撒了些人出去,倒也隔三差五跟上了他的行蹤……哎,也傷了不少力士校尉性命,四五年裏,有三十多人莫名慘死,心髒眼珠全是不見,想來必出於毛狗之手罷……但他的長相形狀,倒也弄了個清清楚楚。”他從袖中拿出張畫像,遞於楊慎,楊慎就見畫像上一人臉上長滿黑毛,身材佝僂瘦弱,畫像頗為傳神,這人眼神飄忽,似乎有一種怯生生情緒溢出畫外。他看畫時,朱辰繼續道:“長相形狀,並這幾年行跡,是清楚了,但他的來曆卻還成疑。我便想,這毛狗不會真從天上掉下來罷?就是他真是天上煞神下凡,人間也得有個爹生娘養不是?他一身害人本事,又從哪裏來的,總得有人教授吧?我想,查清他的來曆,或許能找到其他幾煞並五子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