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三章(8)(1 / 3)

“住口!”水虎上人剛開口時,楊慎不過挑了挑眉毛,不料這不值錢國師說話越來越是粗鄙難聽,終於成功挑起楊慎怒火,他驀然站起,順手拿起案上茶碗狠狠砸在地下,怒罵道:“孔聖名諱,豈是你這種粗鄙無知小人可說可褻瀆的?”又轉頭對著朱辰道:“朱辰,原來你今日來,就是要讓這種無知無恥之輩,來戲弄我的麼?”他惱怒已極,竟直呼朱辰其名。

朱辰也不著怒,反倒帶了些諂媚笑意,道:“撰修這話如何說來?水虎上人須是國師,又是本衛內供奉,我如何能用得動他?上人話雖難聽了些,可終究也挨著些道理,你的好友成都府王教諭,他家三兄弟來曆終究是迷,或與五子七煞有些幹係,且他又明明做賊……”水虎上人被楊慎罵“粗鄙無知”,這話他聽多了,其實倒不著氣,隻是楊慎又是無視於他,這更甚於罵他,又聽朱辰話意,似乎暗裏提點著他,不由又是趾高氣揚,矮小身子拖著長長雜色錦袍,跳在椅子上打斷朱辰話音道:“你這狀元,叫你聲老爺,你越發沒道理了……不論如何,總歸是你的好友做賊,這官司到哪都打的,你怎麼著也得吃些瓜落……”

“住口!”楊慎又是一聲,卻低沉有力的多。他清矍臉上鳳眼怒張,狹長眉毛挑到鬢角,頜下微須無風自動。水虎上人原以為楊慎就是狀元,也不過是個厲害一點的書生罷了,最多“子曰詩雲”罵幾句,能有什麼脾氣氣性?卻不想楊慎自十三歲隨父楊廷和入京,結交的都是內閣首輔、六部堂官等京中赫赫有名有權勢人物,又經曆過正德初登基幾年劉瑾用事時波詭雲譎的朝政風波,所見所聞所曆,再加上自小讀書涵養出的氣節精神,融彙而成的脾氣氣性,豈是水虎上人從他那些簇擁著隻會說好話的徒子徒孫身上能看到的?這時間楊慎修身玉立,如山將崩,如海若潮,如驚雷自天邊隱隱而來,如暴雨初萌發時微風吹過林稍、天邊無亮無暗清灰色雲朵密布,那種無言氣勢逼迫到水虎上人麵前,竟將他快出嘴話全逼回咽喉。

“哼哼,”楊慎看定水虎上人,鼻子裏輕哼兩聲,鄙夷不屑之情形之於色,又轉眼看定朱辰道:“王教諭王子庸板正君子,朱僉事,你來見我之前,沒去先嚇過他吧?”朱辰看他臉色冷清,一時也有點訕訕,道:“那倒沒有。王教諭即是撰修好友,他家三郎又江心救過撰修夫人,一些事必然要先來問撰修查證查實的好……”

“好,”楊慎許是怒極,反而笑了,他又轉身,即不看朱辰也不看水虎上人、安赤兒,隻是走了幾步,看向堂外掩進來的幾許橙色斜陽,緩緩道:“我與王子庸多年好友,自知他家世清白,為人又謹慎嚴正,絕不會與什麼妖邪奸人有絲毫幹係;王家三郎王方旋方哥兒呢,我雖初見,略過他救我夫人不提,他的人品,光風霽月、自然天成,大大折服了我。以我之所見,他也絕不會行什麼妖邪伎倆,與賊匪勾連更不會有,至於他行義舉埋葬故友遺孀遺孤所出銀兩有別人家印記事麼,想來必有不得已隱情,下次我見了問他後自然給你們答案。

“王家兄弟,我楊慎以身名擔保,絕無什麼與妖邪勾連不法事。你們若羅織罪名構陷他們兄弟,就是官司打到聖上麵前,我也絕不會與你們幹休!”他又轉過身,眼神一一掃過安赤兒、水虎上人、朱辰,道:“隻是你們錦衣衛就真要遮天蔽日、橫行無良麼?我那故友遺孀遺孤當道被你衛中人慘殺事,又如何說?”

他眼神淩冽,雖無刀劍殺氣,卻有一股冰封冷意直浸入三人心中。朱辰咳嗦兩聲,喝一口茶掩過神色,水虎上人張口結舌,喃喃道:“說……說什麼,錦衣衛辦事,殺一兩個人……有什麼可說……”

“住口!”安赤兒悶喝一聲,道:“錦衣衛也自有天理律法人情拘著,不是法外狂民、情外狂徒、理外狂人。”他又轉頭看定楊慎,展眉張目,眼神渾圓,並無殺氣,卻有堅定,道:“道旁慘殺賣茶大嫂及孤兒,確實天理人情本衛律法,都是難容。狀元老爺,安某粗魯軍人,並無身名,隻有脖子上這顆腦袋,老爺若看這顆腦袋還可信,就聽安某一句:三月以內,本衛總旗趙二郎蜀中道上慘殺賣茶大嫂及孤兒事,必給老爺一個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