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傲來國公民 1.圓角鹿(1 / 2)

“你是哪所大學出來的?”麵前這個肥胖而氣喘籲籲的麵試官問我。

“雙鴨山監獄。”我回答道。我感覺對麵這張肥臉上立即表達出一些和剛才不一樣的東西,從“雙鴨山監獄”放出來說明兩件事:

一,你可能是個大流氓;但這個其實不是百分之百,比如我,真的不是什麼大流氓,雖然我有隨地扔煙頭的不公德的習慣。

二,你的學曆很高。

在我所生活的年代和城市,沒有人對把這兩條擺在一起感到奇怪,講道理,我很感謝命運,讓我生活在這個新生的國家,有這麼優越先進的社會製度。

我記得是我小學五年級的一天,那時我還擁有著一個光輝燦爛無比自豪的國籍,還沒放學,就聽到街上放鞭炮,操場上人聲喧嘩。能聽得清楚的,就隻有一個像被宰的豬一樣的嚎叫:“圓角鹿啦!”

我從窗子向外望去,想看清“圓角鹿”是什麼鹿,我猜可能是像遊戲精靈夢可寶裏的一種生物。坐我後桌的楊老六更是從書桌格裏抽出了用桌腿改造成的狼牙棒。

“老實聽課!都別亂!再東張西望的削死你們!”伴隨班主任老師的吼聲到來的,還有一截粉筆頭——那麼快,真不敢相信那是被人手扔出來的——象子彈一樣在空氣中呼嘯而來,打中了我的耳朵,熱辣辣的。我趕緊縮回頭,像一顆枯萎的蔬菜,變得老老實實。

我覺得很不公平,我隻朝窗外看了一眼,就挨削了,而且班主任削完我才發出警告,楊老六拿出了狼牙棒卻沒挨削。

門開了,校長走了進來:“都停一停停一停,別上課了!把電視機打開,有重要新聞。”說完轉身就走“哐!”門被摔上了。

班主任仿佛被打了臉,沒有台階下,我心裏很是同情他,但他還是乖乖地去開電視機。然後那雙眼睛像兩把尖刀,狠狠地在我身上剜了一下。

“特別新聞,經過中美日韓四國科學家和特別工程隊的努力,AOLY號小行星成功在太平洋軟著陸了。”

原來是軟著陸,並不是圓角鹿。東北,果然是個離普通話最近也最遠的國度。

班主任開始鼓掌,有些也同學也跟著鼓起掌來,我哼了一聲,現在想想,這是我的錯:我沒聽懂什麼AOLY、什麼小行星、什麼軟著陸,不代表那些同學沒聽懂,更不能代表他們就是馬屁精。雖然他們隻是五年級的小學生,而且雖然這是公開媒體第一次提到AOLY號小行星。

我當初天真地認為,AOLY號小行星不過就像是其他新聞一樣對我的人生沒啥影響——比如什麼國家將要解決看病難問題啦、要給小學生減負啦、什麼三個戴表是很強大的武器啦這種,但事實是:看病依舊很難,我老爸還在醫院裏插著管子,在五個科室間輪番就診,我每天的作業依舊有五斤多,而我仔細背誦了三個戴表的原文後,打架能力也仍然在5左右,還是會被隔壁班的趙海濱欺負,看來三個戴表這個武器並不像九陽神功一樣來得直接——但我想錯了,這個AOLY不一樣,它將永遠改變我的人生。

新聞中說,AOLY行星的外形像個巨大的花椰菜,軟著陸的地點在黃海,在青島東南方400公裏左右,離首爾和上海藥稍遠一些。對我來說,那是個離大連很遙遠的地方,根本不用操心,這世界上的一切新聞仿佛都離東北很遙遠並且沒啥關係,我們所關心的新聞一般不來自於電視新聞,而是來自口口相傳的小道消息,如:黑龍江有幾個殺人犯越獄了,跑到大連了,已經殺了十六中的幾個小子。

放學後我一般會跟楊老六一起順路回家,雖然都傳聞他也殺過人,沒錯,在東北的學校裏,哪怕是小學,也總會有一個校霸,你會聽到他殺過人的傳聞。怕歸怕,但他似乎沒興趣殺我,而且跟他同路,能夠讓我免於被趙海濱堵在路上並搜查書包文具盒的命運。

其實楊老六從外表看,也就是個普通的小學生——如果你忽略他滿臉的絡腮胡子、被煙斑茶漬腐蝕得發黑的牙齒、以及粗糲滄桑的嗓音的話。所以我有時在想,楊老大或者楊老二得有多老,也許留著花白的胡須?慶幸的是這種疑問隻在我心裏轉一轉,並沒有當麵向他請教,所以我至今沒被殺,還跟他保持著同學的友誼。

但最近聽有智者說過一句名言:“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我深以為然,我和楊老六也是如此,事情是這樣的:

對於小學生來說,也有很多頗具儀式感的social手段,比如問你爸是幹啥的,或者幹脆自告奮勇不請自答地說我爸是幹啥的。據我所知,我們班有至少5個小朋友的爸爸是市公安局局長。這一天放學路上,楊老六問:“你爸是幹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