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詫訝輕呼,折扇在指間一轉,慢慢走到鏡牆前,注視鏡中自己。
就說嘛……澹台然放下一大包針,抬頭看著五層地板慢慢合攏。
她曲指在鏡牆上敲了兩敲,折回他身邊,退到他身後,一手攬住他的腰,以不顯露情緒的語調說:“把鏡子全部打碎。”
他怔了一下,點頭:“好。”
“當心,別讓飛濺的碎片傷到。”
“嗯。”他摸出一把細針,注氣射出,四周霎時響起清脆的碎裂聲。
聲音停止,四周亮起來。
第四層的外牆雖為鐵鑄,卻是一根根鐵條,透光又透風。如果你沉陷在尋找出路的執著裏,反倒繞不出這個迷宮——所以說,與其繞來繞去,不如全部打碎。
當機立斷是何等的境界。
她一直在他身後,就算鏡子全碎了也攬著他的腰不放。他等了半天,不見她動靜,回頭。
扇子掩去麵容,不辨情緒。
“冰代?”
“我……心痛……”
“啊?”他大驚失色,“傷到了?”
“不是。”她搖頭,從扇麵後慢慢露出一雙眼睛,“吾每日三省吾身,不料今日卻碎鏡自省,心痛……”
他被她嚇到心痛。
光照進來沒多久,牆邊的地板慢慢升起、延展、收縮、下層,最後,露出一道樓梯。
她花了一盞茶的時間緬懷一地碎片,提裙下樓。他默默尾隨。
三層很花。
地板繪著蓮花,牆麵裝飾了無數蓮花,似鐵似金,有骨朵,有半開,有怒綻,有蓮子,蓮形各一,慢慢欣賞也不失樂趣。
兩人正打量,牆上的蓮花中噴出淺淺白煙。
霧夕蓮……兩人同時想起三層機關的名稱。
煙無毒,甚至,有股淡淡的桂香。
計冰代嗅一縷便知白煙是迷香,而且,是帶有感染情欲的迷香。所幸藥性很淺,對身體無害。她被庸醫試過藥,這種輕量級的迷香對她並無效。
但是,對她無效,對澹台然卻有效,很有效。
身後不尋常的喘息讓她驚訝回頭,他滿臉通紅,雙目緊閉,五指成拳垂在身側,顯然在拚命壓抑迷煙的催情效力。
“然?”她無奈,舉步走過去。
澹台然內力濃厚,迷亂的神思已被壓製,但她一靠過來,什麼自製都飛到九霄雲外了。她是他心係之人,心猿意馬早已脫韁,哪還壓得住。
雙眼遽然睜開,亮得嚇人。
她被他一把扯過去,心頭的無力感更深。在他丟失神智的最後一刻,她將腰邊的一塊玉放到他鼻下。
他皺眉飛快扭開頭。
好臭!
“清醒了嗎?”她將玉托高。
“清醒了清醒了!”他連連後退,什麼意馬心猿都沒了。
她笑吟吟將玉重新掛回腰邊。
“是什麼?”他捂鼻子。那塊玉居然可以像瓶子一樣擰開,裏麵還暗藏玄機。
“庸醫配的醒神藥。”她搖扇子。
“……”
她突發奇想:“你說,向暇生一個人闖到這裏,他怎麼應付這種情況?”
“……自己解決。”他轉過身掩飾尷尬神情。
“下次遇到問問他。”她鄭重其事。
他聞聲回頭,她正彎眉斜視,妖麵薰目無法分辨是笑是嗔,但嘴角一點弦,讓那張勾繪的代麵在詭異中透出一點醉人春意。
人生在世,浮塵百年,追名逐利,勾心鬥角,蠅蠅苛苛到頭來,有時也不過但求一醉,那一刹那的、心醉。
他一時恍惚。
迷煙不斷從蓮花中噴出,她揮揮扇,走到一隻蓮骨朵下,伸手就拔。蓮骨朵竟然被她連根拔出牆。迷煙仍然從細小的管孔中噴出,照此綿綿不絕之勢,似乎不放倒他們就不罷休。她抓了一把細針塞進管道,煙量立即減少。
滿牆蓮花,依此類推。
他一邊塞針一邊問:“冰代,這樣有用嗎?”
“不知道。”
“用布堵會嚴實些吧。”
她一口回絕:“我才不要撕衣服。”
他默然。
“你也不行。”她拍掉他的小念頭。
塞完一圈,她找不到機關鍵,百無聊賴的拿起一隻半開的鐵蓮花。他盯著地麵,突然蹲下去,順手撈起一枝鐵蓮栽進地麵蓮花的蓮子心裏。
……栽進去了。
不用他說,她立即將滿地拔出來的鐵蓮全部塞進地麵蓮心。
等待……
蓮心向上抬起,仿佛生長於水中的蓮花徐徐浮出水麵。蓮心下是筆直的鐵柱,隨著蓮心的上移,地麵出現一個大洞。
又要跳?兩人難得心有靈犀,順著蓮心鐵柱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