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笙笑著搖頭，張了張口，無聲：“等我。”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我眼前，山脈周圍陰氣赫然消散，連帶著那晦澀而又古老的氣息。
天邊晨曦漸起，東方半邊天盡是霞光似火。我獨立於山頂眺望著遠處的紅霞，淚水劃過臉頰滴落山頂，仍是無聲。
一切，都結束了。
山路蜿蜒，我沒辦法帶著連青玉離開，更何況還有連宇的屍體。
等了許久，終於等到了蕭流和蕭追雲蘇尚卿師兄弟兩個，在見到他們的一瞬，我輕輕擦了一下臉頰已然風幹的淚痕，遂脫力般的眼前一黑，癱軟了下去。
我仿佛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在夢裏，老爸拿著手帕擦拭舊貨鋪的雜物，蕭落拉著連青玉的手彎著眉眼似乎是在說情話，連宇圍繞在秦琴身側笑嘻嘻的注視，柳五爺抱著靈寶布滿皺紋的眼角掛著笑意。
那一身紅袍的男子立於逆光處，身形偉岸，轉過身，嘴角噙著我迷戀不已的笑意，眉目如畫風華絕代，緩緩地對我伸出了手。
一切驀然歸於寂靜與黑暗，我緩緩睜開了眼，舉目四顧，我正睡在別墅的床上。
恍惚間仿佛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依著熟悉的道路開了門，下樓，蘇尚卿從廚房出來笑著說道：“醒了啊？”
遂又喊道：“師兄，蕭流，連青玉，蕭然醒了！”
我被簇擁著至餐桌旁，木然的吃著蘇尚卿煮好的粥，目光自連青玉脖頸和臉上的擦傷緩緩掃過。
原竟不是夢，他們都死了，吃著吃著，眼淚便落入了粥中。
連笙，也走了。
蕭流輕歎口氣，隨即道：“蕭然，你別怪連笙，他非走不可。若他隻是個活死人倒也什麼，偏偏那次你差點被女鬼奪舍，他為了救你動用了地府的關係，迫使天亮延遲，而他答應了地府，隻要一切結束，便舍棄肉身回到地府，屍道法脈出於地府，地府為了掩飾過失才會給連笙這麼多時間，可連笙被逼動用屍道續命，地府也自然有辦法讓他與肉身分離。”
“嗯。”我應了一聲，沒再開口。
都是為了我，我又能怪得了誰？？
偏頭看了連青玉一眼，她眼眶還紅著，不知是為了蕭落，還是為了連宇，但我們誰都沒有提起。
就好像趙琳永遠不明白劉彥為她犧牲了多少乃至於性命一般，秦琴或許也永遠不會知道連宇因為她一句拒絕的話，葬送了性命。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所有人都會為自己做出的一切負責，就像蕭落最後燃燒靈魂封印祖龍脈一般。
而我，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卻恍然間感覺失去了一切。
也許在久遠的過去，我也曾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所以今生才要我如此贖罪。
一個月後。
我照常的上學，秦琴果然沒有在意連宇的事情，隻是偶然提起了一句：“說不定多說幾次我就同意了？被拒絕一次就放棄，男人果然都是沒長性的。”
我寫字的手一頓，眼眶酸澀，不由得想起那隻因為一句話送命的青年。
一學期結束後，我的身體日漸衰弱，蕭追雲想盡辦法給我補，蕭流和蘇尚卿更是四處尋藥方，甚至請了藥王門的人來。
皆是無用，這身子遭陰氣侵蝕，原就沒多久了。
台燈昏暗，我坐在轉椅上，低頭瞧著空無一物的書桌，指腹下意識的摩挲著左手腕的紅玉手鏈。
盡管已經感覺不到連笙，但我還是習慣性的去撫摸這串手鏈。
一切的開始，將我和連笙束縛在一起的紐帶。
呼吸微弱，我知道身體會耗盡生機，倒不如自己了結。
緩緩的拉開抽屜，拿出精致的匕首。
連笙走前我讓他等我，但他卻又叫我等他。
從始至終我便一直在等待，可這次我不想等了。
連笙，你若不來，我便去尋你。
天上地下，黃泉碧落，無論隔生隔死，你我永不分離。
房間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我感覺到了活人的氣息，大抵是家裏的人，我輕笑著開口：“別費心了，我也累了，他們都走了，我想去找找連笙。”
“找什麼？我來了。”溫柔清冽的聲線，仿佛三春桃花。
我驀然愣住，甚至連轉身都不敢，直至一條帶有活人體溫的手臂將我攬在懷裏，連笙的聲音再度響起：“不是說了等我？複活需要時間，和運氣。”
“複活？”我笑著反問，臉頰卻劃過了淚珠，眼前一片模糊。
“嗯，地府給了我一年時間，不能陪你一起到老，至少要陪你一起活著，一起赴死，一起投胎。”
“……一起活著。”
“嗯，我們還有生生世世，每一世，我都會找到你，隻要你等我。”
“我等你，永生永世，你不來，我便一直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