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你幹嗎揪我頭發?好痛!”
耳邊的抱怨聲驚醒心神恍惚的她,這才發現方才自己鬱悶難消,竟把阿姬的頭發揪落幾縷。
托著他的後腦輕揉幾下,她徐徐吐一口悶氣,道:“姐姐要辦的事,你是幫不上忙的。我是要去……網月!”
“網月?”他吃驚地瞪大眼,撲哧一聲噴出笑來,“姐姐是在癡人說夢麼?天上的月亮,地上的凡人哪能網得住的?除非……”
“除非什麼?”此“月”非彼月,看這人兒能幫她想出什麼驚人的點子來。
笑意浮上雙眸,他傾身湊至她耳畔,神秘兮兮地說:“有一手絕活,據說是山中野猴挖空心思獨創的,姐姐不妨也來學一學,找一處有水的地方,把手往投了月影的水裏頭一撈!說不定月兒瞧你學猴的滑稽樣,樂得站不穩腳,一個筋鬥翻下來,不就恰巧落到你手上嘍!”
真是……絕了!虧他想出這損人的法子!她好氣又好笑地彈指敲敲他的腦門,他痛呼一聲,捂著腦門,不甘心地張口咬住她的耳垂。
耳垂微癢,她心弦一顫悠,他卻使壞地伏在她耳邊“哧哧”地笑,溫熱的氣息嗬來,耳根子發了燙,連著指尖陣陣酥麻,似有罌粟的迷香搖曳在心裏,她舒服地輕歎一聲,情不自禁地摟住他的身子,呼吸中縈繞著泉的甘甜清爽,孤寂了整整二十年的心房突然漲得滿滿的,跳動著異樣的頻率,令她心慌,亦令她心醉!
“水中撈月,到頭來終究是一場空!”他伏在她耳邊,輕輕的說。
她聽不懂他話中的弦外之音,隻是毫不在意地笑笑。
這時,門上傳來“畢剝”聲,是她熟悉的暗號。
匆忙上前開門,房門外站著的人正是郊外河堤邊那家茶鋪裏的店小二,他板著臉把一封信交到她手裏,冷冷地說了句:“這次行動失敗,大人非常震怒!他給了你十天時限,如若還查不到月曜行蹤,你就該履行對大人的承諾,以死謝罪!”
她心一沉,“大人還有什麼話交代屬下麼?”
他指指那封信,一言不發,轉身便走。
砰然關上房門,她迫不及待地拆開信函看了看,眉尖打了個褶皺,取出火折子將這封信燒掉,她坐到書案旁,持起茶托裏一盞涼茶,卻又重重擱回桌麵,茶盞裏茶湯震蕩著濺出少許,灑在手背上,她渾然不覺,隻是呆呆地坐著,目光沒有焦距地遊離。
“姐姐……”
床鋪上傳來一聲輕喚。
她回過神,踱至床前,低頭問:“什麼事?”
瑤姬紅著臉,期期艾艾地答:“我、我……肚子餓了!”
扶九天看看窗外天色,暮靄沉沉,不知不覺已到了用晚膳的時辰,她扶起床上的人兒。
瑤姬皺眉看了看自個身上一襲綺羅裙裳,一肚子不痛快,“我可不可以把這裙子換掉?”
“好啊!”她爽快地答,愉悅的神采剛浮現在他臉上時,她卻指了指書案上那幾件裙裳,道:“你隨便挑一件換上。”
“不必了!”
他挑哪一件還不都是女子的衣裙麼?
華燈初上,酒樓裏生意漸旺。
店門口迎著八方財神的店小二長了記性,一眼就認出昨兒一早來過酒樓的那位年輕人,忙熱情地上前招呼,領著客倌至二樓雅座。
扶九天依舊挑了臨窗一空桌,與瑤姬一同入了座,吩咐店小二上幾道招牌菜再加一碗米飯。
瑤姬卻不依了:“怎麼是一碗米飯?”
“你吃完這一碗,不夠,讓小二再上一碗。”她顯然會錯意了。
他微微皺眉,“那你吃什麼?”
“酒!”今兒她要痛飲一番,一醉解千愁,“小二哥,上一壺酒來!”
“好嘞!”店小二頷首,退了下去。
瑤姬一手托腮,滿不開心地撅著嘴,“女孩家少喝些酒,會傷身的。”
想不到他會說這話,她訝然挑挑眉,忽又輕歎:“我心裏堵得慌,喝幾杯隻當解解愁。”
“你有心事?”瑤姬瞅著她,突兀地問,“是不是那牢什子大人的信讓你心煩了?”
她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他似乎對她的一舉一動都十分關心。“不是。”
她的回答顯然沒有令他信服,“那麼,你因何犯愁?”
她轉眸眺望窗外天空,天還沒有暗下來,卻已經見了一彎淺月,藏在天空的那一個角落,那樣的遙不可及。網月嗬,談何容易!“怎樣做才能更清楚地看清月的全貌?”
月曜究竟長什麼模樣?查清月曜的身份、背景,網月一事就容易些,但,究竟要到何時才能撥雲見月?
“這個容易!”瑤姬遙指天際,“到了中秋,月亮是最圓的,姐姐不就可以看清它的全貌嘍!”
“中秋?”她的心,咯噔一下:再過十日,恰巧就是中秋!原來如此!丞相大人定下的時限,如果完成不了任務,中秋之夜,就是她赴黃泉與父團聚之時!
稍待片刻,酒菜陸續擺上桌。
酒,仍是那一壺狀元紅!
她推了杯盞,直接持起酒壺,就著壺嘴咕咚咕咚痛飲一番,自殘式的喝法,叫旁人看得心驚。她隻喝了小半壺,酒壺已被人劈手奪了去,抬眼一看,瑤姬正把奪來的酒壺藏到背後。
“把它給我!”未及細想他怎會如此輕易地從她手中奪去酒壺,此刻的她滿心滿眼隻有那壺能令自己暫且拋開煩惱的酒。
瑤姬靜靜地望著她,不語。
“快把它還給我!”難得的,她衝他發火。
他眯著眸子,依舊不吭聲。
“阿姬?”凝眸細看,她驚覺此刻斂容不語的他渾身透著一股子冷冷的怒意,斂而不發的怒氣,奇異地震懾了她的心,她莫名地慌張起來。
“瑤兒……”她伸手輕觸他的臉頰。
他猛然抬眼直直瞅著她,她赫然看到他眸子裏點點幽冷如霜的利芒。
“酒入愁腸,愁更愁!你為何不學著灑脫些,學著放過自己,也放過……”口型一圓卻又鬆開,他轉眸望向天邊一輪淺月,如煙淡渺的輕歎逸出唇外:“何苦要把自己逼入絕境呢?”
她渾身一震,他為何有這番感歎?字字包含深意,他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不!不可能!她與他相識不過短短幾日,她猜不透他清澄的眸子裏隱含了什麼,而他,又如何能猜得透她心裏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