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返魂香》 第二章 非煙(1 / 3)

韋府中重樓疊閣,馭雲排嶽,說不出的華麗富貴。

元曜被韋彥帶入一座臨水的三層閣樓中,因為是從側麵進入,沒看到這座樓的名匾。樓外鬆柏密植,擋了光線,閣樓內的大廳中十分幽暗,冷氣森森。

元曜舉目環視大廳,但見大廳中懸掛著大大小小許多籠子,籠子裏關著各種鳥類,但卻十分安靜。大廳北麵立著一架梨木水墨屏風,南麵牆上鑲嵌著一麵雲紋銅鏡,鏡前不遠處的一張羅漢床、上,盤著一堆很粗的麻繩。

韋彥指著羅漢床,對元曜道:“妹夫稍坐片刻,我去請父親大人出來。”

元曜的臉又是一紅,道:“韋兄還是叫小生軒之吧,父母之命,尚未成禮,韋兄這樣叫,恐壞了小姐的清譽。”

韋彥似在忍笑,點頭:“軒之倒是一個知書識禮之人,你也叫我丹陽吧。”

元曜走到羅漢床邊,剛要坐下,那堆粗麻繩動了動。

元曜以為自己眼花了,定睛望去,立刻燙著了腳一般,跳了起來,驚恐萬端:“蛇!蛇!有蛇?!!”

原來,羅漢床、上的粗麻繩是一條麻花巨蟒,蟒蛇抬目瞥了驚恐的書生一眼,繼續安眠。

韋彥笑道:“軒之別怕,它叫麻姑,是我從西市的天竺人手中買回的沙蟒。麻姑很聽話,不會亂咬人。”

元曜驚魂未定:“麻姑?麻姑不是漢武帝遇見的神女嗎?不會亂咬人,那它還是會咬人的吧?!!”

韋彥拍了拍蟒頭,笑道,“我的麻姑不是神女,是蛇女。她隻在餓的時候咬人。”

韋彥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咬這兒,不過,你不用擔心,現在它已經吃飽了。軒之,你在此稍候,我進去請父親出來。”

元曜不敢與沙蟒獨處,想要阻止韋彥離去,可是韋彥已經轉入了內室,不見了蹤影。

元曜無奈,隻得遠遠走開,站在臨水的軒窗前等候。

這一候,就是兩個時辰。

韋彥一進去,就石沉入水,不見蹤跡。韋德玄更沒出來。

這座閣樓安靜得詭異,連一個來往的下人也沒有。

元曜又累又餓,又懸心吊膽,他生怕羅漢床、上的麻姑醒來,爬向自己。

元曜度秒如年,如煎似熬,為了消磨時間,他抬頭觀察籠中的鳥類。這一看之下,又是一身冷汗。

王孫貴族豢養的寵鳥大多是鸚鵡、夜鶯、金絲雀之類,因為它們毛羽華豔,啼聲婉轉,但這近百隻鳥籠裏關著的卻是貓頭鷹、夜梟、烏鴉之類黑暗不吉,安靜啞聲的鳥類。怪不得,大廳中安靜如斯!

元曜擦了一把額上的冷汗,這座閣樓的主人的喜好實在是怪僻。

南麵牆上的雲紋銅鏡閃動著金色的粼光,似一汪潭水。

銅鏡後,有一間雅室,雅室中有一張華美的羅漢床,床、上倚坐著一名華衣公子,他端著夜光杯,一邊品著西域葡萄酒,一邊透過銅鏡望著站在軒窗邊的元曜。

一牆之隔,內外兩個房間。從外廳看,銅鏡隻是一麵普通的銅鏡,但從內室中卻能透過銅鏡,將外廳的情形盡覽眼底。

華衣公子正是韋彥。

韋彥一口喝盡杯中暗紅的美酒,笑道:“這麵從縹緲閣買來的吐火羅國古鏡果然很有趣,白姬那個奸詐的女人可要了我足足五百兩銀子呢。”

一名美豔的孌童跪坐在羅漢床前,他一邊替主人的空杯斟滿美酒,一邊細聲道:“大家都說縹緲閣很詭異,那位被喚作白姬的女人也許是妖魅。”

韋彥笑了:“隻要能讓我覺得有趣,妖魅又如何?南風,過幾天,你再跟我去縹緲閣轉轉,找幾樣更有趣的東西回來。”

南風應道:“是,公子。”

斟完酒,南風抬頭望了一眼銅鏡外,元曜還傻傻地佇立在窗戶邊。

南風掩唇笑道:“公子你真壞,老爺明明在南邊書房,你卻把他帶到這北邊的燃犀樓,騙他巴巴地苦等。不過,他真的是未來的姑爺嗎?”

韋彥笑著反問:“你覺得呢?”

南風笑了笑,細聲道:“我覺得很懸,這書生潦倒落魄,相貌又隻能算是端正,老爺也許會同意,夫人和小姐肯定不會同意。”

韋彥嘴角勾起了一抹笑,道:“二娘向來勢力,一心想和武家攀親,想將非煙嫁給驃騎將軍武恒爻。非煙這丫頭又有以貌取人的怪癖,隻要是美男子,無論和尚道士,販夫走卒,她都不嫌棄。去年春天,她和江城觀的道士私奔,跑去洛陽看牡丹花會,還是我千裏迢迢地把她追了回來。這個書呆子如果想成為我的妹夫,可算是難如登天,外加自陷火坑啊。”

南風笑了笑:“南風從小服侍公子,這還是第一次見公子您關心一個人。”

韋彥也笑了,黑眸深沉:“南風,你錯了,我不會關心任何人。在這個世界上,我隻關心我自己。我帶他來燃犀樓,隻是覺得他有趣,借他消磨無聊的時光而已。他是死是活,能否娶非煙,都與我無幹。”

南風淡淡一笑,並不言語。

兩人又觀察了一會兒元曜,南風覺得有些無趣:“唉,這個死心眼的書呆子,您讓他等著,他就真的一動不動地等著,真是無趣。還以為沒人在時,他會有些鄙俗之態,逗我們解悶呢。”

韋彥似乎也膩了,腦中靈光一閃,陰陰一笑:“你去把帝乙放入前廳,他就會動了。”

南風一驚,美目中有猶豫之色:“公子,這、這不好吧?”

韋彥品了一口美酒,望向元曜:“沒關係,他站在窗邊,窗外是池塘。快去,放開帝乙,我現在覺得無趣,讓這個書呆子逗我開懷一笑吧。”

“是,公子。”南風不敢違逆,起身而出。

從正午到日頭偏西,元曜一直站在窗邊,他生性再敦厚,此刻也知道韋彥在愚弄自己,心中騰起幾許怒意,幾許悲哀,幾許蒼涼。

二十年來,他也算是嚐盡了人世艱辛,浮生無常的滋味。父親官場失勢,家道逐漸衰落,親戚疏,朋友遠。父母相繼離世,從此形單影隻,孤苦一人。他遵從母親遺命,典賣家產,背井離鄉。到了韋府,卻又被下人欺,親人騙。

三月風寒,元曜的心也冰涼,有萬千種悲辱在心中沉浮,隻覺得眼中酸澀,想要落淚。就在眼淚即將落下時,元曜忽然覺得身後有什麼在靠近,很輕,很慢,幾乎沒有腳步聲,但就是有什麼在靠近。

元曜驀然回頭,隻見一隻吊睛白額的大老虎齜牙咧嘴地緩緩走近:“嗷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