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影子緩緩離去,留下沒有困天鎖守護的未央宮,在暴雨中洗去千年纖塵。
天關峰上,絕情殿內,長樂坐在遠處的椅子上,癡癡的看著坐在窗前正在看書的重華,一雙漆黑明亮的眸子眨也不眨。
重華無奈的放下書,這已經是帶她回來的第三天了,他瞞天過海將她藏在這裏,明知道是錯,明知道不可能長久,但他還是這麼做了。欺瞞過天下人,背負著將會毀滅蒼生的罪惡。
起身,回寢殿。身後是那個跟了自己三天的視線,如芒在背。就算他重華在冷靜,被一個人這麼看了三天也有些吃不消。
“哥哥?”突然,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傳來,一角衣袖被拉住。她是什麼時候來到自己身後的?竟然沒有感覺到。轉身,麵對麵看著她。
她怯生生的抬頭看著他,似乎沒有在他臉上看到不情願,這才悄悄的向前靠進了他的懷裏,一雙小胳膊緊緊的抱住他的腰,頭拱在他的胸前肩窩處,滿足的歎息一聲:“哥哥……”
重華僵硬的任她抱著自己,覺得四肢冰涼,腦海中嗡嗡作響,她在喊誰?她叫的人是誰?長樂沒有哥哥,永歡也沒有哥哥,那隻剩獨孤天下,能被獨孤天下如此親昵稱為哥哥的是誰?於此世間隻有一人——上官敏玉。
手悠的握緊,有一種叫做憤怒的東西在胸口蔓延。被那雙癡癡的眸子注視著,被那樣全麵的關注著,被那樣小心翼翼的嗬護著,成為一個人心中眼中最重要的全部,心不知不覺就在她的眸海中沉淪了下去。隻是最終,她喊了誰?你眼中看到的我,又是誰?
想要抓住她問個清楚,隻是再低頭,發現她早已呼吸平穩,竟然就這樣靠著自己睡著了。
渴望著也像那個人那樣被你全身心的愛慕著,被你全身心的依賴著,被你全身心的嗬護著,被你全身心的……突然明白藍華明明不認識獨孤天下,為何卻拚死救她,內心裏也有著這樣的渴望,但獨孤天下隻有一人,她的心早已給了千年前死去的那個名叫上官敏玉的男子……
猛然間驚醒,重華發現自己竟然險些入魔。
看著床上睡熟的女子,轉身離去,這個人是獨孤天下,她曾經入了魔,而今複活雖是尚未記起前塵,但早晚有一天會全部憶起,然後注定的生靈塗炭、血流成河。
她是獨孤魔帝,留不得。
她是滅世熒惑,留不得。
可是……她是長樂,她是永歡……
留不得的,是人!
留下的,是孽啊!
他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殺她,但隻因心中的那一點軟肋,便下不得手。
曾經對著心底默默的發下無數的誓言,所有的誓言都隻是一個:若有來世還能相逢,我定要護你周全一世。
兩世師徒,他未護好她長大成人。
早知如此,早知傷她的人會是自己,那日便應該聽了佛祖的話,讓她斬斷塵緣、皈依淨土,從此遠離這紅塵九霄,做個無欲無求的佛門弟子,也好過兩世的坎坷淒楚。
可是,他那時怎會想到,怎會知道,最終要傷她的人會是自己。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暢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
她一睡七日,再醒來,卻已是前塵盡歸,夢裏的殘片紛紛踏至而來,睜開眼看到夢裏的人就守在床前,所有的感慨都隻化為欣喜,伸手握著那人的手,驚喜道:“哥哥——”
重華的身體僵住,本是因她醒來而放下的一顆心卻是冰冷,他抬頭,眸光冰冷:“獨孤天下?”
“哥哥?”她雙手握著他的手,好似生怕他再消失,抬起的臉上還帶著笑意,隻是看到重華冰冷的眼神的而僵在了臉上,歪著頭,滿眼的無辜。
好一個獨孤天下,明明是心狠手辣之人,卻裝的如此無辜,想來那上官敏玉不知被她騙過多少次,無情的抽回手,水潤潤的薄唇波光瀲灩卻出口無情,如玉的聲音冰冷刺骨:“你認錯人了,本座長流上仙重華!”
她伸手,拉住他的一角衣袖,長長地睫毛忽閃著滿是不安,一張小臉卻堅定:“你便是哥哥,我或許會認錯所有人,但絕不會認錯你!”
“我隻認識我的徒兒長樂和永歡,的確沒有見過你!”抽回衣袖,起身離去,隻留下淡淡的話語,“你還是早日離去吧,長流已經經不起第三次流血了。”
眼睜睜的看著那道白色的身影離去,長長地睫毛垂下來,獨孤天下坐在床上,長久的沉默。
記憶還有些混亂,但那並不妨礙她的判斷。
為什麼,要把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