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回到一萬年後的地球,是次要的問題。現在所要解決的,是如何找到十郢流。
隻要一想到那個優雅氣質的黑發男子隻身一人待在一萬年的遠古地球,她就會無端覺得好笑。離開無路,抱怨無人,不知道他這二十多天來是怎麼過的?天才的學究者到了原始社會,能順利找到食物和水源嗎?她懷疑得很。
“司珞安笑什麼?”少年將手裏剛采的無花果遞給她,示意她快吃。
“沒什麼。”她接過那兩個果子,看看他空掉的手,問,“你的呢?”
“琉拉不餓。”他在她身邊坐下,屈了一條腿,手臂很自然地搭在膝蓋上,然後安靜地看她。
少年的背上,沒有羽翼,他似乎已學會了如此自如地收縮它們。昨天為了維持同一個姿勢溫暖她,應該很累吧。司珞安微微頓了頓,遞了一個無花果給他,“這個你吃。”
“琉拉說了不餓啊……”少年還想說什麼,司珞安已經將那果子塞入他手裏。
“吃吧,吃完了才有力氣上路!”她撥開他臉上的一縷黑發,幫他夾在耳後。
“司珞安……”少年捏緊無花果,眼眸頓時霧水彌漫。
“怎、怎麼了?”他怎麼又來了?
“司珞安!”少年倏地側身抱住她,將頭埋入她頸窩。
“幹、幹什麼?”她頭一陣痛。
“司珞安果然不喜歡琉拉的翅膀,昨天有翅膀就不肯理我,今天沒有翅膀就對我好……”
司珞安的額前黑線三條。原來他能感覺出來……
“琉拉不要司珞安這樣,琉拉會難過……”他靜靜地伏在她頸窩,她能感覺到他的呼吸,輕柔的,帶著青草與天空的氣息,如大自然的呼吸,她並不討厭。
“對不起,其實,並不是討厭你的翅膀,真的。”
少年放開她,美麗的臉上落寞未褪。
“真的?”他看著她琉璃色的眼,問道。
“嗯,真的!隻是有點不習慣,慢慢就好了。”這個少年啊,已經懂得要求比“不討厭”更多的東西了。
“快吃吧,吃完我們上路。”她順手拉了縷他的長發在手心搓揉。
“嗯!”少年低頭看了眼她的手,臉頰不覺浮現淡淡紅暈。
兩人繞過湖泊,才向東麵走沒多久,就遇上了從大道經過的阿摩利人隊伍,正確來說,是看到。
他們兩個當時在濃密嚴實的森林小道上,大道的隊伍並沒有發現他們。
隊伍中多了一輛板車,車上,藍眼的少女被反手綁在上麵。她低著頭默默哭泣,衣裙肮髒發絲淩亂,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堪。
“是塔依拉。”司珞安眉頭微皺,果然,她的出現還是害到了別人,“琉拉,除了塔依拉以外,部落裏還有人看見過你嗎?”
“沒有。”少年搖搖頭。
司珞安低頭略一沉思,開口:“琉拉,因為你和我的出現傷害到了這裏的人,所以我們得先救出塔依拉,明白嗎!”“司珞安怎麼說,琉拉就怎麼做!”少年凝視著她,重重地點點頭。
“很好。”她勾起唇角,淡淡一笑。
由於考慮到隊伍人數眾多,而她又是他們人人憤恨的對象,所以司珞安並沒有打算與他們發生正麵衝突。她和琉拉放慢腳步,偷偷地隱在樹林中跟蹤著隊伍,準備找尋機會偷襲救人。
巴比倫人的隊伍穿越密林,一路朝東南方而去,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阿亞瑟斯曾說過他們的行程是回位於兩河流域——即巴比倫尼亞平原上的古巴比倫城。
根據她所知道的曆史,古巴比倫王國於公元前十九世紀中期由阿摩列依人建國,史稱古巴比倫王國,約公元前1894到公元前1595年。其第六代國王漢謨拉比智慧英勇,先後征服其他城邦,統一兩河流域,建立一個強大的中央集權製國家,成為西亞古代奴隸製國家的典型。所頒布的《漢穆拉比法典》是古代西亞第一部成文法典。其經濟文化高度發展,特別是數學和天文學。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她尚未弄清楚他們所在的時代究竟是古巴比倫的哪一時期。
悠悠曆史,早已被時空洪流淹沒消失無蹤的朝代,如今卻突然陷入,再加上身旁的帶翼少年,真令她有錯墜夢境的感覺。
在跟蹤的第十二天下午,樹林旁隊伍行進的平地陡然開闊,一條流淌的大河躍入眾人視野。河流自西北向東南蜿蜒流淌,河岸位置比平地位置要低許多,兩岸蔥翠碧綠,河水顏色很深。
“幼發拉底河……”司珞安輕輕歎了口氣。一萬年後的地球上早已消失的河流,發源於安那托利亞山區,與底格裏斯河彙合之後入海,總長兩千七百多米。河流承載著悠悠曆史與文明,跨越了萬年,真實而不可思議地呈現在她的麵前。
“司珞安,河岸那裏,好像有很多人。”琉拉拉拉她的衣角,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阿亞瑟斯的隊伍已經在河岸前停下。河岸邊,遠遠地立著很多人。再仔細看,那些人排列得整齊異常,穿著相同而正式的衣服。
司珞安微蹙起眉,拉著琉拉隱身入樹後。
河水,緩緩流動,發出潺潺聲響,青翠繁茂的林前空地上,數十隊排列有序裝備著佩劍的男子迎風而立。當阿亞瑟斯的隊伍出現在他們麵前時,為首的將領高舉起手中的佩劍。將領的身旁站著一位男子,他站姿安靜優雅,明明是烈日當空的午後,他卻用一塊白色的鬥篷將自己嚴實地包裹起來,渾身上下隻留一對眼睛露在外麵。
那是一雙黑色的眼珠,此刻視線正定在麵前的隊伍上。
隨著將領的舉劍,整個列隊中的人都歡呼起來,仿佛在歡迎重要的人士歸來。三聲齊呼後,列隊中所有人——除了那個安靜優雅的神秘人,全部整齊地單腿跪地。
“……”
“&*%@※○◎&*@#……”他們歡呼著她聽不懂的語言。
全體下跪?!司珞安驀然一驚,阿亞瑟斯究竟有著怎樣的背景?竟然能讓這麼多人對他下跪?!
然而,令她更吃驚的事,接著發生了。
當阿亞瑟斯走出隊伍來到將領麵前時,那位優雅神秘人慢慢伸手揭下了身上的鬥篷。黑色的半長發飄揚在混著沙土的風中,烈日炎炎,那光芒與他的黑發黑眼映襯出非凡的光輝,那是一張優雅俊美並帶著幾分幹練帥氣的東方臉孔,五官的熟悉度令隱身樹陰的司珞安立刻放開身旁少年的手,幾步走出樹林。
“十郢流?!”
這一刻,萬年前的阿亞瑟斯、巴比倫、幼發拉底河,甚至於爭戰,都顯得渺小不堪!很難形容她此刻的震驚與錯愕,自這一隊遠古士兵中走出的身穿古式衣服的人——竟然是十郢流!
歡騰的列隊和隊伍突然安靜下來,眾人一起回頭,愣愣地看著那個突然從樹林出現的紫發女巫。隊伍裏有人暗暗傳遞著視線,那意思再明顯不過。隻要阿亞瑟斯一聲令下,他們就立刻借著擒獲之名將她當場擊斃。
然而,他們的首領卻隻是回頭看了看她,並未發出任何命令。
“十郢流……”司珞安猶疑著收住腳步,眼中微露不解。他的確是十郢流,但為什麼會穿著古代的長袍,戴著古代的配飾?
就在她猶豫間,那黑發男子已扯下白色鬥篷衝向她,將措手不及的她抱個滿懷。
“我還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司珞安……”他緊緊摟住她,在她耳邊廝磨呢喃,的喜悅讓真實情感如洪水般湧出,再無掩飾。他拉著她的手,細細察看每一處,最後情不自禁地扶住她脖子,在她前額印下重重一吻。
“見到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他顧不得她瞳底的詫異,再度抱緊她。
見狀,隊伍裏的人紛紛相互對視,麵露異色,他們的祭司大人怎麼了?
“十、十郢流……”突來的熱情讓她有點無法適應,她拍著他的背,示意他先放開,“我也很高興你平安無事,不過……你好像熱情了點——對了,琉拉也在。”
“琉拉?”他放開她,順著她示意的方向朝樹林處看去。
烈日下的樹陰,讓光分成明與暗的兩塊,那個黑色長發的少年,就站在這明暗分界線的中央。他臉上的神情有些怪怪的,既不激動,也不喜悅,隻是給人感覺淡淡的冷。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視線卻定在十郢流仍然拉著她手臂的手指上,靜靜看著。
從司珞安放開他的手衝出樹陰的那一刻開始,他就這樣看著了。
不是說,因為要救塔依拉,所以不能輕易暴露行蹤嗎?
為什麼現在為了十郢流,可以什麼都忘記呢?
他不太懂,隻是突然有些冷。當他們很親密地擁抱親吻的時候,他突然覺得連灼人的陽光也有些冷。
他有些木然,有些僵硬,他無法邁開腳步上前。他發現自己竟然無法麵對好不容易找到的夥伴微笑。
司珞安是他的朋友,十郢流也是啊。
但,為什麼他現在連個微笑都無法給予呢?
心底處,不僅僅有冷的感覺,還有絲絲抽緊的痛。
那是什麼?
少年站在距離他們很遠的位置,用近乎透明的淺藍色眼瞳靜靜看著。
“琉拉……”司珞安發現到了他的異樣,輕輕地叫了聲,“琉拉,過來這裏。”
少年動了動,最終開始一步步上前。走到她的身邊,拉緊她的衣角,他依然是安靜的,他隻是聽她的話走過來而已。
河岸的天空,那麼湛藍那麼無垠廣闊,白雲悠然,有矯健的鷹盤旋於高空之中,發出陣陣鳴叫。
司珞安,你是否可以隻對我一個人溫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