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六章 十郢流的溫柔(1 / 3)

再度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回到自己的床上。

十郢流坐在床沿垂著頭似乎睡著了,但他的手卻緊緊握著她的手,屋裏生了許多火盆,非常溫暖。

她動了動,沒能發出聲音。

但這小小的聲響已經驚醒了他。

“司珞安!”他關切地湊上前,將她扶坐起來,“好一點沒有,身體能動嗎?部落裏的巫醫說你沒有摔傷,隻是被凍僵了。試一下,看看手和腳能不能動?還有,你會不會覺得冷,冷的話我再去多拿兩個火盆過來……”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此刻的十郢流很陌生,那個總是風度翩翩的優雅男子竟憔悴不堪。下巴上滿是胡茬,臉頰上有幾道劃傷,連眼眶也凹陷下去。

她失笑,艱難地開口:“你怎麼搞得比我還狼狽?”

“你還笑!”他不悅地瞥她一眼,然後端過桌上一碗黑糊糊的湯藥來到她麵前,“喝了!”

“不是吧……這什麼東西?”她看了眼那碗詭異的烏汁,卻瞥見他手腕上纏著布條,“你怎麼全身都是傷啊?”

“別廢話!先喝了。”他一點也不溫柔地將碗遞到她嘴邊。

她輕歎地皺起眉,將整碗藥喝下去。

“我昏迷幾天了?”常年受訓出任務的身體經驗告訴她,自己這次的凍傷很厲害,差不多從鬼門關繞了一圈。

“還好,四五天吧……”他輕描淡寫地接過碗放好,然後重新在床沿坐下,幫她蓋好厚實毛毯,最後握住她的手,輕輕抵在自己唇上,“拜托,下次別再這樣嚇我了,你知道你昏迷的這幾天我有多著急?”

男人的臉上寫滿了他的深情,隻是,她不懂,為什麼呢?

她是這麼的自私冷酷無情,總是一再地傷害身邊的人,為什麼他們還要來擔心她在乎她,為她所受傷呢?十郢流是這樣,琉拉也是這樣……

琉拉,對了,琉拉呢?

“十郢流,他——”她抽回手,問道。

“走了。”他似乎知道她想問什麼,“那天,把你一個人留在山上後他就一去不回了。不僅如此,塔依拉也離開了,她是在琉拉走後的第二天離開的。她在離開前讓我轉告你一件事,那天琉拉之所以會憤怒,想傷害她,是因為之前她說了你的壞話。她說,琉拉沒有做錯,他隻是一心為了維護你而已。那種不能忍受別人說一句心愛之人壞話的感覺,她非常了解,所以她不會怪他,因為她也是這樣子喜歡著琉拉的……最後,她要我一定得告訴你一句話。”發現她逐漸蒼白起來的臉色,他頓了頓,還是繼續說下去,“她說,雖然琉拉現在關心的人喜歡的人在乎的人是你,但她一定會讓他將這份感情轉移,隻喜歡她,留在她身邊隻關心她一個人,她一定會做到的。”

“所以說,她去找他了?但願,她能達成希望。”她微微點頭,想表現出平淡的樣子,但不管她如何用力,這次都擠不出笑容。痛的不隻身體,還有心。

她不知道在琉拉發怒的背後,竟然是這個原因。

他,依然是為了她。無論做什麼事,在什麼時候都隻是為了她。仿佛連他的生命,都是為她而活,而她做了什麼呢?

自私,自以為是,然後一再傷害他。

明知什麼都不可能,卻還是希望和約定。她總是以自己的立場出發,以為別人不會也不可能受傷,以為是為了別人好,但結果……

有些事,她是真的忘記了,那就是她的個性,遺世孤立的個性竟已潛移默化地成為她的本性。

“司珞安……”有力的手臂拉她入懷,一股溫暖的男性氣息將她包圍。他將唇埋在她發間,緊緊閉上了眼,“別難過了,那不怪你……”他知道,轉述那些話,一定會令她難過,但是,難得他也想自私一次。他希望在這之後,無論是少年還是少女,都不再與他們拉上任何關係。

司珞安她,真的不是堅強的人。她的心很柔軟,也很會偽裝,她其實一直都在故意對少年冷漠。他明白了,在她昏迷不醒,卻還低低喚著“琉拉”的時候,他全都明白了。

一直以來,那個少年在她心中真實的分量很可能連她自己都想象不到。

看著這個素來冷淡的女人躺在病床上一遍遍喚著少年的名字,他真的有透不過氣的感覺,他無法相信,也不能想象。他一遍遍告訴自己,琉拉隻是一個孩子,他不用去嫉妒一個孩子,但是他辦不到。

所以,就讓他自私一次,親自幫她結束這件事吧。

“他們離開,是因為要去尋找自己的方向。他們和我們,本來就是不同的。”他摟著她,而她也沒掙開,隻是安靜地靠在他厚實的胸膛上,聽著他溫柔的嗓音,“你現在應該想想自己,想想我們。我們未來的路,又在哪裏?這裏再好,終究不是我們的故鄉,未來的地球環境再惡劣,但那裏終究是家。回家的路,在哪裏呢?”

“回家的路?”她怔怔地重複,然後緩緩闔上眼。回家的路,她不知道;未來的路,她也不清楚。一向冷靜自持不把任何難題放在眼裏的司珞安,真的開始彷徨了。

內心深處,似乎不小心遺落了珍貴的東西,心變得空洞,身體變得寒冷。

少年,離開了。

在她周遭,再也看不到那抹頎長美麗的身影,看不到他絲綢般的黑發,也看不到他總是專注於她的眼神。她終是達到了她的目的,卻好像失去了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的珍寶。

到底是對還是錯?

既然分辨不了,那就不要再去分辨。

這是她一生都未曾有過的迷茫,她無法解開。

寒冷的冬天終於又再過去,這是他們在部落度過的第二個春天。族人們漸漸從去年秋天的災難裏走出來,他們辛勞地開墾新土地,並在原本殘留的土地上開始播種。

盡管族人們總是不肯讓神明大人動手做這些重活,但他依然每天都帶著他的愛人——對了,在洪水一役後,司珞安已經被所有族人默認為是神明大人的愛人。

加上冬天那件事後,在場目睹的人也已將當時的情形詳詳細細在部落裏傳了個遍。

所以,司珞安現在在部落裏,已具有等同於神明大人的身份地位。

隻是,她自己並不清楚那天在她昏迷之後發生的事。

“哇,你居然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森林平原外的田地上,滿腳泥土的瓦西朝她瞪大了眼,“神明大人都沒有告訴你啊?”

“告訴我什麼?”她回想,“是不是和他身上的傷有關係?”

“你居然真的不知道!那天神明大人看到你從半空墜下,急得差點瘋掉,不顧一切地往峰頂跑去。但是因為下過大雪,所以山路變得異常難行,前去幫忙的族人還有我基本上都摔得東倒西歪。隻有神明大人,一路敏捷而上,終於在峰頂的雪地裏找到了昏迷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