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圓形庭院的某處院落,擁有紫色長發的藝人正對著夕陽低低吟唱。院落內的女官被歌聲吸引,踏步而來,一出院落,便被不遠處的那纖長的身影吸引住。橘色夕陽落滿“他”肩頭,令“他”清寧的神情帶著一分溫軟,多美的男人啊!
女官讚歎,立刻上前示意說尤妮側妃有請吟唱藝人入內彈唱。
司珞安放下樂器,深意一笑。
甜香環繞薄紗飛舞的側妃院落裏,那位棕瞳的曼麗女子正側靠在鋪著柔軟靠墊的大理石台上納涼,黑發披瀉了一身,她四肢白皙,美目盈盈,周圍有女官為其打著鵝毛製成的扇子。
幾句開場的見麵禮後,司珞安在女官端來的寬大椅子上坐下,為她吟唱了一首低回哀怨的悲傷樂曲。聲音照舊由手臂上的智能電腦發出,曲子也是它自己挑選的。她的目的當然不隻是表演,紮爾克那個人太過警惕,對她又似乎有某種偏見,她自然不會從他那裏下手。相反,這個會流淚的側妃似乎更容易探聽到信息。
一曲結束,尤妮側妃心中微動,“來自遠方的藝人啊,為何這首曲子如此令人心疼,仿似人流淚的聲音?”
“那是因為曲子講述的是一名無法與愛人在一起的可憐女子的故事。命運在他人手裏,無法選擇自己所想要的,隻能認命,終日哀愁,以淚洗麵。”司珞安淡淡抬頭,注視著麵前的女子,“尤妮側妃能聽懂,難道是因為您心中也有悲傷的事?”
那是雙琉璃色的眼瞳,目光清寧平靜,卻是深深的注視,直直往她心裏而去。麵前這個來自遠方的藝人,有著不同於一般男子的纖長身材和纖細手指,五官美麗,話語溫柔。
“我身為側妃,又怎麼會有悲傷的事。”
“側妃隻是一個封號,一個身份,就算每天穿著華麗衣衫吃著最上等的美食,也不代表心中沒有悲傷的事,沒有牽掛的人。”司珞安靜靜凝視她的眼瞳,從中捕捉到微妙的變化。
“你們那裏的男子,都和你一樣,這麼善解人意嗎?”尤妮側妃突然一笑,避開了話題。
“我們那裏的男子,絕對不會讓心愛的女人流淚。”雖然公元8301年沒什麼好男人,但起碼她碰到的人都很有情誼,例如琉拉,又例如十郢流。
“是嗎……”尤妮側妃唇角微微落下,眉宇間多了些愁緒,“不會讓心愛的女人流淚……那一定是因為那個男子,很真心愛著那個女人吧。”
微風撫著大理石上衣飾華麗的年輕女子,她的臉龐很美,但她的視線卻投在遙遠的天邊,仿佛在望著一個不可能觸及的夢。
看著這樣的她,司珞安第一次意識到,被琉拉如此愛著依戀著的自己,是幸福的。
“其實,幸福是可以自己爭取的。除了要有勇氣,還要有一顆清澈的心,要看清身邊那個人是不是真心,自己為他所付出的一切是不是值得。尤妮側妃,找到自己的真心人了嗎?”
對方的目光掃過來,精致唇邊勾起笑容,“我的真心人,不就是國王陛下嗎?”
司珞安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半天沒說話。對方細眉一挑,吩咐周圍服侍的女官盡數退下。當大理石台上下隻剩她們後,司珞安重又開口。
“真是奇怪,我一直以為尤妮側妃的真心人,是紮爾克將士呢。”
“放肆!居然敢說如此大不敬的話,一個區區吟唱藝人,難道你就不怕我治你的罪?”曼麗女子總是安然的神色終於被打破。
“治我的罪簡單,但如果用我剛才那些話來治罪,難道不怕會某些事暴露出來嗎?如今巴比倫軍隊圍攻阿淑爾城,你認為在國王心裏,是為側妃出頭比較重要,還是找出那個內奸比較重要?”政治這回事,無論過去還是未來都是一樣的。雖然威脅這種手段她很不屑,但非常時期也隻得用非常手段。
尤妮側妃的臉色一變再變,最終重新恢複平靜,“你想怎樣?”
“很簡單!我要找一個人,那個人隻有巴比倫軍隊裏的人才可能有可靠消息,但我不想出麵。反正你們本來就以某些事與對方做好了交換條件,再增加一個尋人要求,應該不算過分吧。”
“如今阿淑爾城被困,守衛森嚴,任何人都出不了城!”對方瞪著她。
“普通人當然不行,可是紮爾克將士可不一樣。他那麼聰明,知道如何引敵入亞述,也一定會有辦法,幫我打聽到那個人的消息。”對於她的怒目,司珞安隻當不見。
“你不是普通的吟唱藝人!”
“廢話,我當然不是。不過現在重點不在這裏,我隻想知道,你願不願意合作?”
沉默半晌,尤妮開口:“那個人是誰?”
“他叫十郢流,自天而降的巴比倫祭司。你記住,我並不想出麵,所以打聽的時候要慎重,我給你們一夜時間。”留意到尤妮臉上一閃而過的莫名思緒,司珞安又笑笑,“當然,你也別為此而動其他什麼腦筋。事情鬧大,暴露的隻會是你們自己!”丟下警告,司珞安緩緩起身離去。
夜晚來臨,天幕雲密星稀,不見月亮的蹤影。一道纖長身影趁著暗色,降落在王宮西麵的某間院落內。
庭院內女官早一被退去,荷葉鋪滿在清澈水池內,睡蓮微微綻放著,幽香傳來,淡淡的,像極了司珞安身上的氣息。
水池邊上,她正靠在躺椅中閉目休養。
少年柔軟一笑,收起了背部羽翼,悄悄在她身畔坐下。纖細修長的手指,一點點撫上她的臉頰,小心翼翼的觸摸和感覺,以確定她的存在並不隻是個夢境。
“怎麼了?”她睜眼,對上他近乎透明的淺藍眼眸。
“司珞安好漂亮。”他俯下唇,吻了吻她的前額。
“哇,你這女人的腦子裏出現了不良畫麵哦!”一道可惡的聲響自司珞安手臂上端發出,破壞了之前的柔和氣氛。
“光!”司珞安一把取下藍色臂環,作勢要往水裏丟。
“丟吧丟吧,我不怕水!”智能電腦甚是得意。
“光?”少年接過那隻藍色臂環,“難道是莫奈父親的那個科技?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喂,你的話打擊到我了……”光不甘不願地嘀咕。
“它已經不是科技,現在的它隻保有以前十分之一的能力,隻是個智能電腦而已。”司珞安坐起身,將自己在地下空間的遭遇講述了一遍。
“原來,吟唱藝人的主意是他想出來的!”少年溫和的臉孔慢慢沉下,“光,你是不是故意在耍司珞安?”
“幹嗎對我這麼凶,我是在幫你耶!不給她點困難,怎麼能知道她是不是真心對你?”
“你果然是故意的!”司珞安冷哼一聲,拿過臂環就往水池丟去,“既然你不怕水,那就在裏麵待一會吧,反正夏天來了,就當遊泳了!”
“司珞安……你、你這個變態女人……”光掙紮幾聲,咕咚一下沉入水底。
院落恢複了清靜,她開始詢問琉拉傍晚時會議的情況。
目前的情況是,巴比倫常備軍逼城,在據城牆守衛兵回報率領常備軍的首領並非漢謨拉比王。但這個消息並沒有令亞述人高興,漢謨拉比智謀多端,不領軍,並不代表他本人不在軍隊中。這兩年來,漢謨拉比依靠靈活的外交政策和強悍的軍隊,在與拉爾撒結盟後,已將伊新滅亡。而這次常備軍在悄無聲息下越過兩河流域大片土地,經過亞述其他軍事城鎮,直逼王城阿淑爾,如此重大的行動,他不在軍隊裏的可能性相當低。
另外,阿淑爾城八個城門皆被盯死,光靠城內兵力不夠對抗敵軍,如果想要獲得援軍就必須開城門派出信使,一去一回,等援軍到達,最快也要一天半的時間。
雖然等待援軍的這段時間裏阿淑爾城安危難定,但這種時候已經顧不了太多。會議最後,沙姆希·亞達德一世在紮爾克建議下下令派出八名勇猛死士,將在今晚自八個不同城門悄悄出城,以加大成功求援的希望。
“紮爾克建議的?”司珞安玩著少年長長的絲質黑發,在手指上繞了一圈又一圈,“看來尤妮的行動很快,不錯!不過有一點很奇怪,既然巴比倫常備軍已經圍城,占了優勢,為什麼卻遲遲不發動攻擊呢?”
“雖然城內軍隊人數不多,但畢竟還有多名英勇將士,可能還是有所顧忌的吧。”少年仰首凝望天空,若有所思。司珞安看著他,與他一起遙遠天際。在夜幕的那一端,是廣袤深邃永無盡頭的宇宙,“琉拉,你說如果這片土地上的人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後的未來,他們的家園——地球注定會因各種戰爭試驗而變得麵目全非,必須團結起來,不斷在宇宙裏尋找其他可以生存的星球,他們此刻還為會為了彼此間那些利益,而無止境地殺戮對戰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