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00章·楔子(1 / 1)

出雲跟隨陸判到達赤火坑邊時,恰聽見一聲淒厲慘叫,撕心裂肺,響徹整個坑室。待她定睛看去,隻見偌大一個坑洞之中除了那熊熊燃燒的赤紅火焰,更有一個少年身影艱難行步其中,無履赤足,正踩在那灼熱赤土之上。

出雲到冥君身旁,見冥君轉了視線正看自己,她一言不發隻是無聲頷首,見冥君又專注於那烈火中的少年便也靜默而立。

那少年不過十五六的年紀,如今發絲散亂,衣衫襤褸,身上肌膚盡是傷痕,麵容已極其憔悴,卻是那一雙眉眼依舊堅韌。方才那一聲慘叫正是因他跌了下去,雙手雙膝被烈火灼燒,痛楚難當而發出,而此刻他正慢慢重新站起身,不顧手掌肌膚焦灼,隻看著赤火坑的一方出口,再一次邁開腳步。

出雲不由想起自己方才隨陸判前來坑室時,陸判口中說的這幾日“酆都來了樁棘手之事”,想必就跟這少年有關了。

少年身邊突然躥出一條火舌,驚得他後退數步,一並燒去了他好些頭發,他卻不管不顧,待火勢退了些就繼續前行,雖然每一步都走得緩慢艱難,但不見分毫放棄遲疑。

赤火坑中火焰不熄,而坑外圍觀眾人個個麵容肅穆,尤其冥君雙眉蹙緊,目光深沉,視線盡數落在那少年身上,似是審視,也如在期待著什麼。

那少年終於離開火坑的時候,出雲覺察到冥君眼底閃過的光華。

當少年拖著受盡萬般辛苦的身體緩緩走來,最終無力地跪在冥君麵前時,出雲下意識地將他扶住,隻聞少年吃痛地悶哼了一聲,她滿是歉意道:“抱歉。”

少年吃力地抬起頭,因為太過疲憊而開始迷糊的視線中漸漸出現出雲秀美清麗的麵容,竟教他有些驚喜,這幽幽冥界酆都,居然會有這仿佛仙子一般的魂魄,倒是與周遭一切顯得格格不入呢。

出雲手中的引靈燈忽然散出光芒,甚至帶動起莫名的力量試圖從那燈盞中掙脫出來。

出雲再顧不得身旁少年,催動體內真氣,試圖壓製住引靈燈中那不安分的元神。

兩股力量相抗,雖隻在方寸之間,卻是在場誰都看得出來這其中厲害,縱然是一界之主的冥君此時此刻也不敢輕舉妄動,隻在旁靜觀其變。

引靈燈中光線愈亮,起先隻是照亮了出雲一張清秀麵龐,到後來已將女子整個身體籠住,再接著蔓延擴張,直到充滿整間坑室。

少年覺得眼前一片光明堂堂,將那女子的容顏浸透,最後再看不見一物,隻被那白光包圍,卻是溫暖有如冬日陽光,使得身上傷痛都減輕了許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年覺得那光華退去,視野中依舊是昏暗陰森的坑室,而那女子已經不見,當真猶如夢境一般。

引靈燈中的元神到底不被出雲法力所困,一番抗衡之後早躥出了坑室,而出雲未免完不成西王母交代之事,隻好一路尾隨,最後隻見那元神之光消失在一條河河岸。

“仙子留步!”冥君跟隨而至即刻喚住了出雲,“忘川彼岸,往生輪回,仙子莫近。”

出雲聞言方才停下腳步,眼看腳下流淌的河水,順著水流方向望見一座橋,橋上正排隊經過好些魂魄,橋頭坐著個老婦人,每從她身前經過一個魂魄,她便要那魂魄飲下一碗湯水。

“過了忘川河,再無回頭路。”冥君道,看著元神消失的方向,更像在寬慰出雲一般,“仙子大可回去向西王母複命。”

出雲縱使仍有顧忌,然而畢竟如今身在酆都鬼域,冥君這一城之主斷不會有所欺騙,故她回道:“如此,出雲就此告辭,此番意外,有勞冥君了。”

麵對這西王母最看重的仙子,冥君自然禮待有佳,道:“玉蘅子元神在我酆都閃失,是本王有失,不過他既已過了忘川,也確實如天命所定,重投人間凡塵去了,仙子不必擔心。”

就此,出雲便要回去西昆侖複命,隻是轉身時又想起方才那少年,心中動了惻隱,正欲開口詢問,然而轉念一想這到底是冥界之事,自己不過蓬萊一名仙子,這便緘口不言,離開了酆都。

酆都城外黃泉路,路邊長開彼岸花,紅豔妖嬈,成片相連倒像極了方才那焚燒赤火。出雲手中提著一盞已經空了的燈盞,想自己來時燈光幽然,如今燈台上空空如也,也是造化所至。

轉身時,出雲望見那牌樓上刻著的酆都二字,雖然陰沉,卻也莊嚴,想來那九天之上的南天門,應該也是這般神聖沉穩,更有天家威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