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打鬥贏了罷了,至於這麼開心嗎?我不解,可是看到她笑得如此開心美麗,我居然也忍不住想跟著高興。這就是上帝禁止我們的欲望嗎?高興,追求,渴望,憤恨……這一切都是上帝禁止的,可當它們在她身上體現的時候,又是多麼的奪目啊!有欲望的人,難道都是這麼美麗的嗎?
蘭傑利斯沒有說話,忽然站了起來,伸腿將她絆倒在地,提起手裏的劍對準了她的脖子。
是我贏了。
他說著,聲音居然含笑!
她的臉色頓時變了,連憤怒的時候都美麗得驚人。
你耍賴,無恥!她惱怒地喊著,鼻子皺了起來,卻一點都不嚇人,反而十分討喜。
蘭傑利斯突然笑了,於我而言,他的笑簡直是個可怕的奇跡!我忽然渾身發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難道……
不會的,他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形象啊!這樣的人怎麼可以有欲望?一時間我感覺天都塌了下來,之前崇拜的一切忽然都沒有了任何意義。我呆呆地看著他的笑容,覺得刺眼之極。
殺了她,她是肮髒的妖魔,蘭傑利斯先生,你為什麼不殺她?
我喊了起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喊了什麼,我的腦袋裏一片混亂。又是對蘭傑利斯的失望,又是對那個女子的悸動,而最裏麵,竟然還包含了一些嫉妒和不甘,我快瘋了!
蘭傑利斯還沒說話,那個女子忽然轉過頭來,瞥了我一眼,我立即忘了該說什麼,愣在那裏與她被動地對視,全身的毛孔都縮了起來,緊張無比。
這個實習菜鳥是誰?長得真可愛!
她說著,推開蘭傑利斯站了起來。
我……我叫伽西米拉達……
不知道為什麼,我喃喃地告訴了她我的名字。我期待自己的名字從她的嘴裏說出來,用那個柔軟的語調。
伽西米拉達,嘿嘿……她笑了起來,忽然說道:那你就是神的眼淚咯?難怪這麼纖細透明。
我囁嚅著不知道該說什麼,她說得沒錯,我的名字就是神的眼淚的意思。她說我可愛?她怎麼會說我可愛的?我剛才分明是要蘭傑利斯殺了她的啊!
那你……你是誰?我壯著膽子問她,捏緊了手裏蘭傑利斯的外套。
我?她粲然一笑,我叫弗拉德曼奧利亞,我是吸血鬼的戰神!
從薩拉曼山脈回來之後,我和蘭傑利斯都變了,變得沉默,變得喜歡發呆。不同的是他不知道我發呆的理由,可我卻清楚他心裏在想什麼。
弗拉德曼奧利亞,弗拉德曼奧利亞……
她的美麗本該是我發覺的!蘭傑利斯的聖潔,本該由我來超越的!這一切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好不甘心!
她本該是我心裏的花,一朵隻能偷偷想不能放到陽光下的幽深之花。可是我為了她墮落,她卻和蘭傑利斯親密起來。
天使界當時為了蘭傑利斯背叛的事情鬧得極大,卻沒有人敢去將強大的蘭傑利斯和吸血鬼戰神清除。他們都明白,去了隻是死路,誰能對付兩個超級恐怖的怪物?
我夜夜都為自己的噩夢驚醒,我知道自己是盼著將他們殺掉的。他們一個誘惑了我,一個背叛了我的信任,我恨到了極點。所以我請命去追殺叛徒,他們隻能死在我的手裏。
可是,夜深人靜的時候,當我偷偷撫摩著自己變黑的翅膀時。心裏會有一個聲音告訴我,我隻是嫉妒罷了。蘭傑利斯得到了她全部的專注,那我呢?我算什麼?當真如同神的眼淚,滑過她的心底一點痕跡不留嗎?
翅膀上的羽毛根根變得漆黑,我為了她而墮落,夜夜苦苦掙紮。她卻笑得一臉幸福與自己的愛人攜手一生,我怎麼甘心?
我要不到她全部的愛,至少也該在她心底留下特殊的地位。我是這麼想的,如果得不到全部的愛,那我就要她全部的恨,同樣是充斥了一顆心的強烈感情,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至少在她恨我的那一刻,她的心裏隻有我一個人……
弗拉德曼奧利亞,你是我心中的花。可是如果得不到這朵美麗的花,我寧願將它摧殘,這就是我愛情的方式。
你永遠也不懂的。
番外 北極的春天
我終於當上了暗夜城堡的總管,在這個銀火樹快要開花的寒冷二月。其實我的路一直走得平穩而沒有波瀾,出生在透明人的貴族家庭裏,學習,來到城堡工作,因為工作努力而一步一步提升。我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麼,也明白要得到我想得到的前途,我需要付出什麼。我可以心無旁騖地專心去做,然後安心地等待別人的讚美和欽佩。沒錯,我知道我可以把事情做得很好,因為我隻有一顆心,而它,全部都在工作上。
認識了阿魯之後,他總是嬉笑著說我是千年不化的冰塊。我了解他的半嘲笑,我不像他那麼風流,到處與女人勾搭調情。隻是他不懂的,不是我沒有感情,而是我的心沒有空餘的地方讓給其他的事物。我說過,我隻有一顆心,它已經全部交給了工作。
三月,銀火樹開了花,那個少女來到了城堡。當她推開我辦公室門的時候,我承認我有些驚豔。她有著燦爛的金發,連眼睛都是明亮的金色,笑容甜蜜而且溫暖。城堡為了吸血鬼的族人永遠維持黑夜,在這裏待久了,連我也忘記了陽光是什麼樣子。她給我的感覺,就像一道陽光,清新而且溫暖。
驚豔是驚豔,該問的話還是要問。於是我問她在回憶大廳裏看到了什麼雕刻。這個陽光一樣的少女居然對我皺了皺鼻子,回答了一句十分簡短的話:我沒有注意。
我有點惱,不過沒有表現在臉上。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和我說沒有注意的人!於是我告訴她如果不說看到了什麼雕刻,是沒有辦法進入城堡工作的。她卻對我笑了,神情溫柔得仿佛把我當作一個小孩子。她說:我真的沒有注意,如果一定需要的話,我可以重新再走一遍。
回憶大廳是隻可以走一遍的法術空間,她的這個要求我隻覺得荒誕,而我居然更荒誕地同意了她留下來,給她安排了工作。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我已經把她安排到了自己的名下。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這樣的情況不符合我一貫的做事原則,但是看到她對我笑得那麼甜蜜,我突然覺得這個時候沒有原則也蠻好,至少我看到了她對我微笑。
她就像一隻小鳥,從進入城堡之後就每天在我麵前唧唧喳喳,我不知道一個人怎麼可以說那麼多話而不覺得累。我並沒有給她好臉色,因為我剛剛當上總管,居然為她破壞了我的原則,我的心裏是有些不甘的。
她好像從來都不怕我的冷臉,每次見到我都笑得非常甜蜜,開心地叫我北極。我提醒過她很多次,後麵要加上總管,因為我是她的上級。但她卻總是答應了之後再忘了,第二次見麵的時候又沒大沒小地直接叫我的名字,時間久了,我居然也習慣了。
小時候,我是家族裏的天才,來到城堡之後,我是這裏的總管。所有和我接觸的人對我都是恭敬有加,從來沒有半分逾越。隻有她,我覺得在她的眼中,我就是一個普通的透明人。我的身份,我的冷漠在她麵前統統不是問題,看她每次都那麼開心地叫我北極,我竟慢慢喜歡上自己的名字從她口中叫出的那種柔軟。這種柔軟的感覺,往往在我睡夢中都忘不掉。她是第一個這麼看我的人,在她溫柔的眼神中,我竟也慢慢變成了一個普通的人,我的高傲和冷漠統統如同冰牆一般,被她這道陽光所融化。
那天她似乎是受了什麼委屈,眼睛紅紅的像個小兔子。來到我麵前之後怎麼都不說話,一個勁地發呆,然後吸鼻子。我原本不打算理她,可是她紅紅的兔子眼卻像一隻蚊子,在我心上叮了一個包,又癢又痛,我終於忍不住要去撓它。於是我開口問她什麼事,她卻哭了起來,激動地和我說她很喜歡城堡,不明白為什麼外麵的人都說這裏不好。她一點哭相都沒有,像個小孩子,鼻涕和眼淚沾得滿臉都是。我皺起了眉頭,手卻不由自主地拿著衛生紙伸了過去替她擦幹淨。
聽她斷斷續續地說她喜歡城堡,慢慢地,我竟也有些感動。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想法。喜歡也好,討厭也好,我隻知道我是在這裏工作,所以我就要做好它。我沒有想過要去喜歡它,我也從不去注意外人究竟對它有什麼樣的評價。可是為什麼呢?聽著她激動而沒有條理的話,我的心竟然慢慢升起了感動,我真的好高興她喜歡城堡,我覺得那是她對我工作的一種肯定。我第一次有想笑的衝動,為了她的肯定,是的,為了她。她的肯定讓我突然覺得以前做的工作都是值得的。為什麼呢?
這種茫然一直伴隨著我,連睡覺的時候都會突然跳出來影響我的心情。我想我的冷靜被她破壞了,她就一個普通的小丫頭,我卻天天想著她的事,連我自己都覺得我可能神經衰弱了。
我選擇逃離,接受了城堡安排給我的一次長期的外訪。我打算利用這段時間好好整理一下情緒,最近我被她感染太多了,這不是一個好現象。而情緒這種東西,不是我說要改變就改變的,一旦沾染上,怎麼都甩脫不了。她簡直成了我的病毒,每天定時出現,而且愈加頻繁。一向不服輸的我,在這場對抗戰中輸得非常徹底,徹底到連我自己到最後都開始不想抗拒去思念她。
半個月,時間並不長,可我卻覺得似乎過了一輩子。回到了城堡,我第一個期待的就是她陽光一般燦爛的笑容和沒大沒小的稱呼,可是我沒有等到。她簡直如同蒸發了一樣,處處躲著我。我等她等得心力交瘁,卻始終不願意放下自尊去找她。啊,我可是男人,男人有男人的尊嚴,怎麼可以栽倒在一個小丫頭手上呢?
可我控製得了不去找她,卻控製不了偷偷地看她。在暗處看著她慢慢消瘦,看著她漸漸憔悴,我的心都揪起來了。這個丫頭,為什麼不懂得照顧自己呢?
終於,我實在忍不住了,借著工作的名義跑去看她。卻發現她正生病躺在床上,已經瘦得和鬼差不多了。我簡直快氣瘋了,為了她的不在乎自己,也為了我莫名其妙的男人尊嚴。我大聲地罵她,自己都不記得罵了些什麼,我還是第一次這麼激動,全身的血液都快沸騰了。阿魯真的說錯了,我不是冰塊,原來我身體裏麵還是有這麼灼熱的火焰的,隻是我自己都從來不知道。
她卻哭了,真的在哭,不像上一次哭得聲嘶力竭如同孩子。她的眼淚無聲地流下來,神情淒苦。那些無聲的淚卻在我心頭砸出了重響,不停地回音,我呆住了,張開的嘴巴再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哭著說她討厭我,說她要離開這裏。或許她說的是氣話,可是我的理智完全被這些氣話錘出了一個好大的漏洞。如果她真的走了我怎麼辦?我的那些苦惱,我的那些矛盾怎麼辦?最重要的是我的感情怎麼辦?難道她想把別人的感情攪得一團亂然後抽身就走嗎?這麼惡劣的行為我絕對不會允許的!
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可是等我發覺的時候,她已經被我揉在懷裏了。她瘦得幾乎要被我勒斷,眼神裏麵卻是婉轉憂傷,柔情無限。我被這樣的眼神蠱惑住了,突然有了一個衝動想好好地吻她,把她眼睛裏麵的憂傷全部吻了去。這樣的念頭嚇到了我自己,為了掩飾,我開始不停地說話,也和她一樣變成了唧唧喳喳的鳥。我這輩子都沒一下子說那麼多的話,所以我說了什麼全部都忘了。其實當時我說了什麼自己都不知道,我隻有一個念頭:我不能讓她走!
可能是我說了太多的話,我的舌頭開始有些打結,臉頰也開始有點酸痛。她終於格格地笑了起來,然後捏著我的下巴說道:你也成了聒噪的鳥了。
這樣的笑容真的是太可愛了,我知道如果我再不吻她,我自己都會恨自己。於是,生平第一次的滔滔不絕終於結束了。
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很快樂,很溫馨。但我從來都沒有把這樣的感覺告訴過她,我想她是懂的。阿魯笑稱我這個冰塊終於融化了,我也沒有反駁。
三月,銀火樹的花全部開放,她問我對我來說她算什麼,我笑了笑,還是沒有回答。其實心裏已經有答案了,隻是我的男人尊嚴阻止我去說這些浪漫的話語。
永遠存在於黑夜中的暗夜城堡也有春天,美美達,你就是我的春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