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日英雄(無花薔薇)
上古堯帝時代,突然十日並出,天如降火,地如碳盆,萬物焦枯,民不聊生。堯帝親率萬民,修築祭天台,於全國挑選出一名最美貌、善良、智慧的女子,作為獻給上天的禮物,祈禱十日歸位,解民於倒懸。
這一天,凡是略有身份地位的人,都齊聚京都,參與這隆重的祭天儀式。空曠的廣場上,中間是黃土高台,正中央豎立著一個碩大的木架,自下而上共分三層,每一層都堆著大量的幹得快要冒煙的枯草,隻要一點火星,便會燃起熊熊的大火,直至整個木架燃成灰燼為止。高聳入雲的木架頂端,就綁著那個作為祭禮的舉國無雙的女子。
廣場四周早已經是人山人海,但卻都離得土台非常遠,顯是生恐一旦火起,在這灼熱的天氣裏,承受不住烈焰的波及。人群中大半是青年人,老人和孩子承受不住十個太陽的暴曬,早已經躲進了房屋或地洞。但即使是這些年輕人,也個個麵色黧黑,骨瘦如豺,神情委頓。
堯帝站在祭台前,聲音略顯嘶啞,但卻充滿了感情地念著禱文。深黑色的長袍垂到地上。他也像其他人一樣,麵色黧黑而容顏憔悴。他所有的臣民們都肅立在他的身後,恭敬的聆聽著。禱文一讀完,堯帝便拜了下去,所有的臣民也跟著拜了下去,一眼望去,黑壓壓一片,似乎沒有邊界。
堯帝站了起來,向身後主持祭祀的儀官擺了擺手,然後在一群跟他同樣憔悴的護衛的簇擁下,分開人群,走了出去。人群不由得起了一點騷動,因為大家知道,真正的祭祀快要開始了,堯爺是仁慈的人,不忍眼見大火生生燒死那個無辜的女子,所以要避開——並且已經折騰了一上午,實在需要回宮休息了。
人們在祭祀官的帶領下紛紛站起,再同時舉目看向那高台上的可憐女子。祭祀儀式的正式開始,本應待到正午舉行,但是,當此十日升空之時,根本沒有可以判斷時間的方法。祭祀官帶領四名手持火把的手下,一齊登上土台。他慢慢舉起右手,臉上卻顯出痛苦和猶疑的神情,他曾經與這個女子接觸過,看過她那絕世的姿容,更感受到她向自己求助地射出哀憐的神色,現在要他親自下令舉火燒死她,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難、太難了。但是,當他看向自己身邊,不但祭台之下所有的人,也包括執行舉火的四名手下,都一臉盼望地看向他舉起的手,期待著他發出舉火的命令,他根本不可能為了一個女人,而置全國百姓的生死於不顧。他終於狠下心腸,拋開一切雜念,極不情願地劃下右手,斷然道:“舉火!”命令一下,四支火把一起向遠處的木架投去。
“住手!”
就在這一觸即燃的當兒,半空中忽然傳來一聲霹靂般的斷喝。隨著呼喝之聲,四道白光如同閃電一般從空中劃過,同一時間擊中四支已經投到半空的火把,再如受傷的鳥兒一樣,一起跌落塵埃,落地之時火還沒有熄滅;而隨著斷喝之聲和四道白光的突臨,也幾乎是同一時間,一人一騎疾風般從天而降,穩穩地落在了土台中央、高大的木架之前。
所有人都驚呆了,變故來得太快,誰也來不及反應。除了仍縈繞耳畔的那一聲呼喝,上萬人的廣場之上竟然沒有發出半點聲響。人們都發夢一般地懵然看著這自空而降的一人一騎。馬是雪白的龍駒,通體晶瑩雪白,沒有半根雜毛,也沒有蒙上一絲塵土,鬃毛和馬尾絲絲飄浮,如同銀錢一般。馬上的男子則是一身黑衣,披著滾了金邊的黑色鬥篷,雖然空氣中一絲風也沒有,鬥篷仍是獵獵而舞。這人年紀約在三十四五歲,正當壯年,肩寬背厚,兩腿修長,提著馬韁的雙手,青筋突起,虯勁有力。而最令人驚異的,不僅僅是他剽悍挺拔的身軀,更在於他的麵孔非是像其他人一般全是黧黑而枯皺,而是全沒有半點風霜和滄桑的痕跡。一對濃黑寬厚的劍眉下,兩隻圓睜的虎目精光四射,閃爍著幽深的光芒。挺直而棱角分明的鼻子、深紅色如菱角一般的嘴唇,顯出他剛毅的性格。他的麵貌雖不是十分的英俊,但卻威棱四射,神情桀驁而冷漠,充滿了刀削斧劈般的陽剛之美。此刻凜然傲立於祭台之上,尤如天神降世。
這人傲然地向看向台下黑壓壓的人群,雙目如電光般掃過眾人的臉,每個人都泛起被他注視並且被看穿般的感覺。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台上祭祀官的臉上,淡然道:“這個女人,你們不必燒死她!”
他聲音不高,但整個廣場上的人無論離得遠或近,卻沒有一個人不是聽得清清楚楚。一時間整個人群像是炸開了鍋一般,沸騰起來,一片喧嘩。祭祀師直到此刻才回過神來,他高舉起雙臂,示意人們肅靜。鼎沸的人聲逐漸平息了下來,這顯示了他在全國百姓的心目中,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威。他有些虛怯地望向眼前這個威風凜凜的男人,驚訝地問道:“這位壯士到底是什麼人,為何要阻撓祭天儀式?”
那人道:“我乃上界司法天神,受天帝派遣特來收伏十位王子,也就是你們所說的十個太陽。我既然來了,也就不必再燒死那個女子。”
祭祀官道:“壯士即說是上界的司法天神,有何憑證?”
司法天神燦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一張冷俊的臉忽然像破雲而出的明月般充滿了動人的光彩,有一種無可比擬的攝人魅力。他向背後一探手,取出一張碩大無比的鮮紅色巨弓。他將巨弓高高舉起,道:“此乃天帝所賜彤弓,另賜我二十支素矢,特為收伏十位王子所用。不過剛才情急之下已經用掉四支了。”
台下的人群發出一陣騷亂。祭祀官和四位手下一齊向地上望去,果見四支白色的勁箭每一隻都插在火把的正中處,將之釘在了土台之上,此時火把已經熄滅。
到這時候,眾人已經有七八成相信了他確是天神降世。但此事關係重大,若不能確鑿證實,耽誤了祭天,終是不妥。所以祭祀官又問道:“即是上仙降臨,下官本該立即稟報堯爺,好好款待,但茲事體大,下官也不敢妄信。不知上仙可還有其他憑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