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響轟鳴聲中,天空忽然黑了下來。隻有遙遠的天際閃爍著幾顆光芒黯淡的小星星。人們適應了強光的眼睛,一時間無法適應如此強大的光線反差,全部睜目如盲。驚呼慘叫之聲此起彼伏,夾雜在尤有餘波的震動轟鳴聲中,場麵混亂至於極點。人間有如地獄。
羿卻是昂然端坐馬上,矗立於半空之中,極目搜尋著漏網之魚。他隻射死了九個王子,至少應該還有一個活著。此刻忽然陽光全無,變作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當然是他收斂了自己光芒,躲藏了起來,以逃避這可怕的殺身之禍。地上的驚叫和慘呼聲逐漸平靜下來,因為他們的眼睛逐漸適應了一點黑暗之後,才發現身遭並非漆黑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停駐在半空的天神羿和他身下的馬,竟然也會發出光芒,雖然遠遠無法和太陽相比,卻也是珠光瑩潔,有如月色,使人們彼此對麵的時候還能夠看清彼此的麵孔。
祭祀官勉力爬了起來,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滾到了土台之下,又被周圍的人撞了不知道多少下,混身的骨頭早散了一般的酸痛。他大著膽子向天空中問道:“上仙!你把太陽都射下來了嗎,我們以後怎麼辦?沒有了太陽,我們不是一樣活不成嗎?”
半空中的羿答道:“不要擔心,還有一個沒有死。不過,以後他就要辛苦一點,每天當值了。喂!”他向著無盡遠處喝道:“膽小鬼,快滾出來吧!我不殺你!不過,從今以後,你卻要安守本分,每天出來履行你的職責。”
遠處的一個聲音弱弱地道:“羿!我偏不出來,以後也不會再出來當職,就讓這些老百姓凍死餓死,看你怎麼辦?!”
羿哈哈大笑道:“王子,你最大的失誤是如果真有這樣的想法,就不該說出來!我現在已經聽到你的聲音,自然知道你的藏身之所。既然你已決定不再當職,我不如索性將你一並射殺了,再去向天帝領罪。如果你自問可以快過我手中的箭,隻管逃走好了!”
沉默了許久,天空中漸漸顯出了曙色,漸漸的,又恢複了先前的明亮。上萬百姓齊聲歡呼了起來。更有幾人拾起了地上的彩色大鳥,送上祭台。羿看著被散亂擺放在祭台上的九隻神鳥,心中不禁歎息。自己雖然為民除害有功,但射殺了天帝之子,卻是罪孽深重。但自己若不這樣做,他們總有一天又會耐不住寂寞,下界為患。
羿從天空落到祭台上,祭祀官首先向他伏身拜倒,台下的百姓也一齊向他倒身下拜,並同聲高呼:“天神萬歲!天神萬歲!”
羿從馬上跳下來,扶起祭祀官,道:“大家不必如此!此乃在下的職責所在,不用多禮。”
祭祀官站起身道:“請上仙隨我進宮去見堯爺。”
羿搖頭道:“不,還是先放那個女子下來。”
他抬頭去看木架頂端的女子,祭祀官也隨他的目光向上望去,這才恍然記起,地上所有的人都得救了,那上卻還有一個人沒有得救!此刻連忙道:“上仙,下官這就著人把她放下來。”
羿道:“不必了,我去放她下來。”
他騰身而起,身後破爛的半截鬥篷飄了起來,還隱約地露出了他掛在身後的素箭。但衣衫雖破,並不使他顯得狼狽,這衝天而上的身姿,更顯得他威風凜凜。羿穩穩的落到木架的頂端,雙手繃斷繩索,木架上的女子立即軟軟地倒了下去。他連忙舒開雙臂將她抱在懷裏,目光也隨即落在她的臉上,那女子向他溫柔一笑,輕輕道:“多謝上仙相救!”緊接著合上雙眸,昏迷了過去。
羿不由虎軀巨震!一顆平靜的心也不由顫抖了起來。他未曾上天做司法天神之前,曾是夷族部落的酋長,全族的女人皆是任他予取予攜,但他卻從未動心,平生除了治理部落,便是與異族征戰,直到戰死沙場。死後被天庭招攬,做了騎兵首領的大將軍,為天庭屢立戰功,終至坐到司法天神的職位。自此以後,他所見到的女仙,多不勝數,其姿色之美,實非人間凡俗女子可比,但對他來說,也如過眼雲煙,從不曾放在心上。
但不知為何,就是在這一刹那,這個平凡的女子看他的那一眼,卻令他的心泛起了漣漪,使他感受到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滋味。那一眼,幽怨、淒美,充滿了無助和求人憐惜的神情,其中更有對他無盡的感激和獲救的欣喜,如同包涵了千千萬萬的語言,這令得他那冷漠的心也不由得融化了。
羿呆看了她一會兒,才抱著她落回祭壇。祭祀官走過來關切地問道:“她怎麼樣了?”
羿笑了一笑,道:“沒什麼的。隻是虛弱了一點,需要好好休息。”他低頭望向少女的眼神又變得很溫柔。
祭祀官道:“上仙想必也十分勞累了,不如請上仙先到驛館歇息,待我上奏堯爺,明天才請上仙見駕。”
羿點頭道:“如此正好。請人照顧好我的馬,還有幫我拾回那些箭,一共十三支。這些都是神箭,絕不能輕易丟失的。”
祭祀官連忙吩咐手下照辦,自己則親自帶路,請羿到招待貴賓的驛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