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如約來到河畔樹林中,果然沒有多久便見到河麵水花翻湧,宓妃穿著一身粉紅色的衣裙,刻意裝扮了一番,盈盈俏立於水波之上。她一掃初見時候的憂愁,眉梢眼角皆帶著笑意,唇角邊更含著一縷看似天真頑皮的笑容。
羿也心情輕鬆起來,能夠為宓妃做點事,在他來說也是樂意為之。自從昨天見過宓妃,並答應助她脫離河伯的控製之後,不知為何,這幾個月來因嫦娥的離去而日夜被思念和痛苦纏繞著的心情竟有一種被釋放的感覺,昨夜無所思慮地睡了一個好覺。
對著宓妃,他有著如同兄長對妹妹的疼愛,也有著如同父親對女兒的責任感,更有屬下對於首領之女的效忠心,還有一種情感是他不願承認,也不能承認的,是宓妃對他有種神秘的吸引力,使他因嫦娥而深受傷害的心靈得到安慰和解脫。
但他也知道,宓妃不能替代嫦娥,他與嫦娥雖然聚少離多,但彼此的靈魂早已互相纏繞在一起,不能分割。與嫦娥相處的點點滴滴回憶,都令他泛起蝕魂銷骨的感受,無論是枕畔的密語,抑或眼神間無言的交流,那已像是融入他生命的血肉中,終此一生,都不能有片時惑忘。
看著宓妃如同一隻輕捷的鳥兒般向自己飛奔而至,他的眼前又再浮現嫦娥那嬌柔的身影,仿佛正因他的遠歸而欣喜地向他跑來。
“將軍果然來了!宓兒很感激你!”
宓妃的呼喚聲將羿從幻想中拉回現實,連忙道:“小姐都準備妥了?”
宓妃欣然地點了點頭。
此刻的宓妃看上去比昨天更要美豔動人,尤其是對他一副依賴的柔順模樣,令他產生奇異的感覺。但他卻是不願多想,牽過飛雲,道:“小姐請上馬。”
宓妃爬上馬背,羿也隨即上馬,一夾馬腹,飛雲放開四蹄,飛奔起來。
一路之上,宓妃像是變回了小女孩一般,嘰嘰咯咯說個不停,不斷地給羿講起自己少女時代的趣事。羿感受著她小鳥出籠般的自由喜悅,也不禁為她高興。
宓妃忽然道:“將軍,宓兒給你唱一首歌好嗎?”
羿道:“當然好!”心中卻回響起嫦娥那纏綿婉轉,令人低回不已的歌聲。
宓妃輕啟朱唇,唱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淒淒,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聲音清脆嘹亮,曲調明快,充滿了熱烈而歡快的味道。
羿聽罷連聲稱讚,心中卻想,這樣纏綿的情歌,如果是嫦娥來唱,一定會是情思綿綿,即溫柔又感傷。從宓妃嘴裏唱出來,就完全是不同的感受了。
宓妃發出一串歡快的笑聲,道:“將軍,以後有機會,宓兒彈琴給你聽!啊!現在的感覺真好,以後都不用再去想那些惱人的事了。”
羿道:“小姐忘了那些煩惱好了,就當那些事從來沒有發生過吧!以後開始新的生活。”
宓兒道:“我在有洛氏族的時候,不知道日子過得多麼愉快,每天和大家采野果,種菜蔬,編魚網。將軍或許不相信吧,宓兒也學過騎射,還親自射到過狐狸呢!”
羿道:“那小姐的身手一定是矯健靈活!”
宓妃笑道:“那是當然了。以後將軍出外射獵,宓兒也要跟著你!”
羿輕歎道:“我送小姐回到有洛氏族之後,還要回自己的家呢,恐怕沒有機會和小姐一起出外打獵了。”
宓妃吃驚道:“那怎麼行呢?萬一,萬一他追來了怎麼辦?”
羿剛要答話,忽然身後颶風狂掃,身畔的樹木都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天上亦是烏雲翻滾,刹那間天地變色,飛沙走石。
宓妃大驚失色道:“將軍,他真的追來了!”
空中傳來一陣狂笑,道:“你還真是好大膽子,現在勾了相好的,再不用把我放在眼裏了嗎?你倒是了解我,還不乖乖跟我回去!”
宓妃顯然對馮夷十分畏懼,靠進羿的懷裏道,卻是瑟瑟發抖,顫聲道:“將軍!”
羿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小姐不用怕,你還信不過我嗎?”再向天空大聲道:“馮夷,你這個沒人性、沒良心的東西!還敢在這兒大呼小叫!你對宓妃小姐做的事,我們暫且不說,隻憑你殘害民女,我夷羿便不放過你!”
宓妃道:“將軍現在隻是凡人,他卻是水神,你千萬要當心!”
狂風減小,天上烏雲向兩旁散開,現出一個人影。看上去仿佛四十來歲年紀,粗眉虎目,獅鼻闊口,臉形偏長,相貌清奇。頭發披散於兩肩,頂戴一頂羽冠,一身火紅的長袍,腰紮蟒帶,肩寬背厚,體形威武,若不是兩眼閃爍著殘忍瘋狂的妒恨的怒火,倒也不失英雄氣概。
馮夷道:“羿,你這個堂堂的司法天神,不但知法犯法,被天帝貶下人間,且變得如此墮落和無恥,竟然勾引別人的妻子,還敢指責我嗎?”
羿昂然道:“你不用血口噴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與宓妃小姐清清白白,絕無苟且之事。豈是你這種強娶民女的無恥小人可比!”
馮夷又再放聲狂笑,訕道:“好一個清清白白,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你自己即有妻子,現在卻和我的老婆卿卿我我,摟摟抱抱,算是怎麼一回事?”
宓妃正因害怕偎在羿的懷裏,聞聽此言不禁滿麵通紅,抗辯道:“我們並沒有……”
羿朗聲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也無需多做解釋。你要想帶回小姐,卻是做夢!”
馮夷不屑道:“我倒也知道你的手段,不過如今你半點法力也沒有,又能有什麼做為?”
羿探手去取背上的弓箭,忽然狂風再起,沙石撲麵向他打了過來,令人睜目如盲。
羿隻得放棄取弓的意圖,扯過鬥篷將宓妃擋在懷裏,冷哼道:“小人伎倆!”
跨下的飛雲也被風沙擊打得不住倒退,發出嘶鳴。
羿背轉身之時,感覺到一股森寒的殺氣直刺自己的背脊,在間不容發的刹那抽出腰間的長劍,硬架住了背後攻來的兵器,發出“鏘”的一聲響。
狂風停了一停,羿駁過馬來,看到須發狂飛、怒目圓睜的馮夷,正手持一柄黑黝黝的兩股刺魚鋼叉,向自己疾刺。
羿左臂將宓妃夾在腋下,向後一輪,置於自己背後,同時長劍再揮,擋住了馮夷的二次攻擊,馮夷借著風勢向前猛攻,飛雲支持不住,四蹄不住踏地,一步步後退。
待宓妃從後邊抱緊了他的腰,羿雙臂運劍,猛力絞擊,馮夷身子一震,不得不向後退去,風勢再弱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