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蓮道:“這桂樹若真的永不毀損,如何伐得倒?”
吳剛道:“今天不談這個。我為大家釀酒,更謀一醉!多謝諸位為吳剛之事廢心了!”
免兒雀躍道:“好啊好啊!我還不知道酒是什麼樣的!”
嫦娥道:“釀酒需要很久吧?”
吳剛道:“我有特別的釀酒之法,一個時辰就成。”
嫦娥由酒聯想起在琳琅坊的日子,不由往楊戩望去。楊戩的目光也剛好望過來,二人的目光碰到一起,又立即躲開。
眾人一起幫吳剛采桂花,搬酒壇,看吳剛釀酒。吳剛施展法術,過不多久便道:“行了。”
大家取出酒碗,拍開泥封,吳剛為眾人斟上酒,眾人隻覺酒香撲鼻,清洌甘醇,渾厚無比。誰也不客氣,推杯換盞,劃拳行令,皆喝到酩酊大醉。
俗話說酒醉三分醒,真醉的其實隻有免兒一個。楊蓮、璞瑛和龍四隻是微薰而已,三個女子借著酒興,互相把臂去遊廣寒宮。
嫦娥扶著醉倒的免兒,也進廣寒宮休息。嫦娥看著免兒沉睡的模樣,醉酒中還說著顛三倒四的酒令醉話,不禁疼愛地微微一笑。內心深處卻著實羨慕她無憂無慮。嫦娥想起嬋娟還在人間等著自己,走出廣寒尋找楊戩。
她來到廣寒宮門口停了下來,隻見兩名金甲武士送了一柄黃金巨斧來,交給吳剛道:“這是陛下吩咐送過來的。你自己看著辦吧。”
吳剛趁著酒醉,大笑道:“不就是砍樹嗎?砍就砍吧!難道我還怕它。”
他接過斧子,來到樹下,道:“多好看的桂樹啊,砍了可惜!今年砍了,明年就沒得酒喝了。哈哈哈!”舉起巨斧,向桂樹欄腰砍去。
這一斧下去,樹幹被砍進一尺多深,樹身震顫,桂花落得更急,紛飛如雪。吳剛拔出斧子,正準備砍第二下,醉眼朦朧中但見桂樹被砍之處迅速合攏,很快又變回原來的模樣,仿佛未曾被砍一樣。
吳剛揉揉眼睛,確信不是自己眼花。他乜斜著眼睛,看向兩名金甲武士,見兩人正在偷笑,一副興災樂禍的神情。不由心中冷笑,但也不管,隻是輪起斧子繼續砍樹。桂樹隨著斧子的起落,不斷被砍缺和複原。兩名金甲武士看了一會兒,甚覺無趣。向吳剛道:“我們要回去交旨了。吳爺您慢慢砍吧。”說罷離開月宮自去。
吳剛見二人去得遠了,將斧子往地上一拋,坐回石階上,再去倒酒。楊戩倚在石階上佯醉,此時起來道:“吳兄,小弟有一柄辟天神斧,別說這小小一株桂樹,便是整個月宮,要一劈兩半也辦得到。我可以借吳兄一用。”
吳剛正想說話,見嫦娥飄然而至,便將口邊的話吞了回去。
嫦娥向楊戩道:“嫦娥想求真君一件事。”
楊戩道:“仙子請說。”
嫦娥道:“嬋娟還在華山等我接她。
真君能否再向老君討一顆仙丹,為嫦娥走一趟?嫦娥感激不盡。”
楊戩道:“此事不難。但王母會否同意你再私自接凡人上月宮呢?”
嫦娥道:“我在人間之時,嬋娟為我奏樂調琴,煮酒烹茶,也是心靈手巧,並非凡俗女子。我想王母娘娘應該不會介意。”
楊戩道:“即如此,我便走一趟。”
……
楊戩離去之後,吳剛又爬起來砍樹。嫦娥道:“又沒人看著,你少砍兩下子不行嗎?”
吳剛道:“這是吳剛應得的懲罰,仙子不用理我。”
嫦娥輕歎一口氣道:“你是在惱我了。”
吳剛淡淡道:“我有什麼資格惱仙子呢?吳剛在此砍樹也是自己情願的。二郎真君非凡人物,品貌超群,吳剛也佩服得很。他與仙子才是般配,吳剛自然是無話可說。”
嫦娥道:“嫦娥心裏隻有一個人。但這個人已經死了,而且永遠地死了。我真的很想把你當成這個人,但我卻做不到。吳大哥,你能體諒嫦娥的苦處嗎?”
吳剛歎道:“我明白。仙子不用說了。”
嫦娥輕輕歎息,轉身離去。
楊戩複回月宮之時,嬋娟也一同跟著來了。
一奔進月亮,嬋娟就驚喜道:“哇,這裏好美呀!像是水晶和玉雕成的世界一樣。”
她叫道:“嫦娥姐姐!”接著一吐舌頭,笑道:“我什麼時候學會著跟免兒叫她嫦娥姐姐啦。”
楊戩笑道:“那不是正對嗎?以後你們就可以一處做伴了。”
嬋娟道:“好啊好啊!”尖叫大笑著奔上白玉石階的盡頭。
楊戩向吳剛道:“我把神斧也帶了來。吳兄想要離開,隨時都可以了。”
他從背上取下開天神斧。
吳剛接到手中,感動地道:“二郎真君為何要這樣幫我?”
楊戩道:“我不是幫你。”
吳剛嘿然澀笑道:“我明白。”
楊戩道:“實話對你說了吧。隻要你砍倒這株桂樹,你就可以自由離去。嫦娥也不用煩惱了。”
吳剛大笑道:“想不到真君如此坦白。吳剛願意交你這個朋友。但我看事實很難如你我所願。”
楊戩挑了一下眉毛,道:“些話怎講?”
吳剛道:“就算我離開了,她也未必會接受真君。隻因為她過不了自己心裏的那一關。”
楊戩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吳剛道:“那好!我們便比比誰的韌性長。”
楊戩感興趣道:“哦?如何比法?”
吳剛道:“這把斧子還是還給真君吧。吳剛情願在此砍樹。一千年一萬年也沒有關係。說不定有一天我會用這把鈍斧砍倒桂樹。真君要不要試試看?”
楊戩搖頭道:“這樣對她不公平。”
吳剛道:“這沒什麼公平或者不公平可言。要看她內心深處真正的感受是如何。我相信總有一天,她會明白自己內心真正的感情。到那時候,說不定吳剛還會借真君的斧子一用!”
楊戩沉默了良久,才笑道:“好!那就一言為定!這件事畢竟總有一天要有個了結。就讓她自己來決定吧!”
楊戩背著神斧轉身離去。吳剛看著楊戩的背影,心中暗忖道:“如果我就此離去,她永遠都會感到不安。希望有一天她能明白自己的真心就好。”
嫦娥站在廣寒宮門前,嬋娟和免兒站在嫦娥兩邊。
嬋娟道:“他們兩個呀,都夠癡心的啦!哎,要是有一個男人對我這樣,我立刻為他死了都行。”
嫦娥微微一笑,道:“他們都是好男人。可惜嫦娥辜負了他們。”
免兒氣鼓鼓地道:“大傻瓜就是大傻瓜!氣死我了。我恨吳剛,我更恨楊戩!還有你,我也恨你!我恨死你們了!”說完一跺腳跑進了廣寒宮。
嬋娟奇怪道:“免兒姐怎麼了?突然發這麼大火?”
嫦娥道:“她沒事的。小孩子總有一天會長大的。我們的免兒姑娘長大啦。嬋娟,你呢?”
嬋娟道:“我?”突然臉上一紅,道:“我不懂!”也轉身奔進了廣寒宮。
第二天,楊蓮和龍四、璞瑛向嫦娥道別。
楊蓮與龍四離去之後,嫦娥問道:“璞瑛姐姐還要回到女媧娘娘的身邊嗎?”
璞瑛微笑道:“那也不一定。這幾千年來我的心態改變了很多。”
嫦娥道:“難道姐姐想去找伏羲帝君?”
璞瑛臉上一紅道:“不要亂猜!”
嫦娥笑道:“難道我猜錯了?”
璞瑛道:“我是想真正經曆一場人生了。我會去懇求王母娘娘,讓我做一世凡人。”
嫦娥笑道:“世上凡人拚命想當神仙,姐姐倒好,反而想當凡人了。”
璞瑛道:“想愛就愛,想恨就恨。做凡人也沒什麼不好。痛痛快快的去做自己的選擇。就算拚卻性命,也已經不枉活一世。嫦娥妹妹,不要猶豫。去追求真正屬於自己的幸福吧。”
嫦娥行了一禮道:“多謝姐姐指點。”
璞瑛道:“好啦,我走啦!”嫦娥看著璞瑛離去的身影,心中感觸。
數日之後,朝會上玉帝和王母宣布任命楊戩為司法天神,接替從前夷羿的位置。
刑天由暫代其職,仍退回執法天神的職務。
又過了幾天,月宮的對麵,建起了一座高聳威嚴的真君神殿。清冷的月光甚至能夠照到神殿的台階上。
又是月圓之夜。嫦娥獨自步出月宮,飄在虛空中。身後陣陣伐木叮叮,真君神殿裏傳來一陣清脆悅耳的琴聲。嫦娥被這琴聲牽引,仿佛回到瑤池蟠桃會上,翩然起舞,聚然見到楊戩的那一刹那。所有的往事一一掠過心頭,嫦娥受到感染,忍不住輕舒流雲袖,翩旋百褶裙,於雲端漫舞輕歌: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嫦娥輕聲而歌,蹁躚柔舞,眼中清淚,卻如斷線珍珠般,灑落雲端。後世唐朝李商隱嫦娥詩道:“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究竟又有誰知道,她心中思念的是誰,她眼中的淚珠兒是為誰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