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 波動的心湖(1 / 3)

石崇回來,直接就登上了三樓,推開門看見石川站在窗前,眼望向窗外,背影顯得極為落寞。他笑著走過去:“回來也不說一聲?早知道的話我就不出去了!咱們好好聚聚,我結婚時你都不肯回來,現在怎麼又有時間了?”

石川側過身子看他,直截了當地說:“你娶了個什麼樣的太太?”

“你不都看出來了?”石崇撩著長衫下擺,坐到沙發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笑著說:“千金小姐一個,嬌氣得很。”

石川看著他臉上那種無所謂的笑容,忍不住的皺眉:“你喜歡?”

“喜不喜歡也已經娶過來了,這世上有沒有賣後悔藥的。李健捷給保的媒,我不好駁他的麵子,我們最早的一筆大生意,不就是李健捷給擔保的?”

“就因為不好駁回別人的麵子,就把自己的一生給定下了?”

“你說的也太嚴重了吧?”石崇啞然失笑,朝他走過去,“不就是房間裏多了一個女人?”遞給石川一杯茶水,“嚐嚐,據送禮的人說是茶葉中的極品了,花錢也買不到的。可惜我怎麼也沒喝出多大的意境來。”

石川接過來喝了一口:“是苦的。”

“茶葉都是苦的!你也是個半調子!”他悠哉遊哉地取笑著石川。

石川拿著茶杯轉過身,還是看向庭院裏草坪的正中央,那有一顆梧桐樹,樹葉已經全部泛黃了,唰唰的一直往下飄,地上堆積了厚厚的梧桐樹葉。他靜靜看著,茶喝了一半時才開口:“像這種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們,都是脾氣高貴得厲害,她永遠不會覺得身邊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來之不易的,說話時也是看不起人的樣子。你為她做了什麼事,她都會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不會感激你,也許還會埋怨你做的不夠好……說不定還會做出讓你下不了台的事情來。”

石崇感覺他這是小題大做了,好笑看他:“沒這麼嚴重了,也就是小孩子心思多了點,總得讓人們圍著她轉才行。不過最近好多了,不再像剛剛結婚時那麼纏人了。”

石川看著梧桐樹下忙碌的身影,眼裏有了一絲暖意:“不是多了一個女人吧?樹下麵那個不也是以前沒有的?”

石崇看過去後也笑了:“不怨韓媽整天念著她這好那好的,從她進了石公館後,我就沒再看見別人在樹下洗過衣服了。”

“誰的衣服?你那位高貴的太太?”

石崇對他的揶揄絲毫也不動氣,隻說:“我那位高貴的太太,衣服從來都是送去幹洗護理的!錦瑟洗的應該是下人們的衣服吧,我也不太清楚。”

“瞧你這一家之主當的,家裏的事一點也不知道?”

石崇依舊悠哉地回應,將他一軍:“可別忘了你也姓石!也是這裏的主人!”

“我從來都沒有說自己姓石,是你非要叫石崇這個名字的,才把我也繞進來的!”

石崇得意地笑著:“我就是喜歡這個名字,富可敵國的大商人,多有霸氣!”

石川搖著頭,無聲地笑了,依舊注視著外麵樹下忙碌的錦瑟。

石崇順著他的眼光看去,突然心念一動:“你不覺得她特別像一個人?尤其是那條長長的辮子,總讓我覺得懷念過去……而且這一段時間相處下來,發現她的性情也和和那個人很像。”

石崇麵帶笑容地看著他,想把錦瑟介紹給石川。

石川也是精得不得了的人,立時聽出了弦外之音,他轉向石崇,皺眉:“怎麼?你想給我拉皮條?她不是佘家的姨太太嗎?”

石崇卻嚴肅下來,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沒想到你已經打聽得這麼清楚了?怎麼?真對她動這個心思了?”

石川轉過頭,向上看著雲淡風輕的天空:“別想多了,我也是從韓媽的念叨中知道的。”

“韓媽可不敢在你麵前嘮叨什麼,她是最怵你的。”石崇收拾心中那一絲突如其來的莫名驚慌,露出笑容湊近他,“肯定是你先問的,不用瞞了,我還不知道你?”

石川沉默了好久,才說:“不管如何,她應經注定了是佘家的人了,你主不了的。”

“隻要你喜歡就可以弄過來!”說著,他喝口苦苦的茶水,很有信心的樣子,然後下定決心,轉身就向外走著,“我下去喊她上來問問,是佘家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五少爺好,還是石公館的主人強!你能碰到一個中意的女人不容易!”

石川回過身喊住他:“別瞎安排了,我沒興趣惹這種事。”

石崇回過身來,很嚴肅的看著他:“你跟我說真話,你想要什麼,我傾己所有也要給你弄到手。”

石川搖頭,眼神黯淡了下來,別過頭去,“我真沒有那種想法。我是有些心動了,但……錦瑟畢竟不是她,我還是想等著她。”

石崇走回來,握著他的肩膀用力拍了兩下:“她早就是軍統夫人了,你還想著她做什麼?她現在是生是死,已經沒有我們什麼關係了。錦瑟這個丫頭不錯,決不會像她那樣虛榮貪財的。”

石川苦笑一下,點了點頭:“錦瑟確實不錯,可如果她現在舍棄了佘家而留在了石公館裏,那就隻是看見錢了……這樣的女人還要來做什麼?”

“那你想怎麼樣?學那些從國外回來的小開們?用吃西餐、喝咖啡、看電影之類的事來想盡辦法去討她歡心?”

石川將茶杯湊至嘴邊,一仰頭連茶帶水的一飲而盡,喉嚨裏盡是苦澀:“我不想,也沒那種心情,還是讓她回到原來的地方吧,她再好,也不是我想要的那個,你還是省省心吧。”

夜宴才開,觥籌交錯。石川卻是一個人站在偏僻的陽台邊,看著遙遙的夜空,他是被石崇硬給拉來的,但他永遠與這樣的場合不相襯,因為他根本就融入不了這種虛偽的應酬裏,越是在這樣熱鬧繁華的地方,就越讓他覺得孤獨難熬,他還是喜歡杭州那種小地方,在那裏,隻有在春節或是大的家族祭祀時才會比往日稍微熱鬧一些。

不像上海這裏,每天都像是在過節,連開夜宴,連聖誕節、平安夜這樣的洋節也要慶祝。

石崇又環視了一圈,對身邊的每一個熟人都打上招呼聊上幾句,然後才向陽台這邊過來,把一杯酒硬塞進石川手裏,微微責怪著,“總讓我一個人應酬這些!你也該露露臉了吧!”

石川不置可否,拿著酒杯也不喝,這時李健捷過來,朗聲笑道:“難得看到你啊!連石崇結婚時你都不肯回來!太不夠朋友了!杭州那邊是不是有位絕世美女把你給絆住了?”

石崇在一邊也笑著:“我看也是這麼個意思!”

“好久不見了。”石川隻帶著一點應酬式的笑容,簡單的應了這麼一句話,並不回應李健捷那些玩笑話。雖然是笑著,但他說起這場麵話來,也仍是冷冷的感覺。

李健捷也有些招架不住石川這樣的冷意,就轉過頭和石崇閑聊幾句離開了。

石崇繃著臉,回過頭對石川說:“你太不禮貌了!李健捷也不是陌生人。”

石川把酒杯放回到身後侍者的銀質托盤上,一字一句地說:“覺得我掃興,我走!”他本來就不願意站在這種地方,和一些認識的、不認識的人說著沒有用處的事。

石崇一把拽住他:“又想走?你一年都不回來一趟,我一個人也忙不過來的。”說罷,狠狠一拍石川的背部,然後又將酒杯塞進他手裏,兩個人找了一個沙發坐下,石川問:“你有什麼忙不過來的?手底下的那幾個人不都挺認真的?”

石崇笑著:“我不是還想做些別的事?我現在對機械廠也感興趣了,這次去天津就是為了這個事情,你覺得怎麼樣?有前景嗎?”

石川眼裏有了絲笑意,話也難得幽默起來:“我沒你這麼多的興趣,連拉皮條的事都感興趣呢。”

石崇依舊不生氣,笑意更深了:“要是拉皮條能賺到大錢,我肯定會做的!我的目標可是富可敵國的,不然就太對不起自己這個響亮的名字了,不是嗎?”

“俗氣。”石川笑罵著,端著酒杯喝了一口琥珀色的液體。

“俗就俗吧!誰像你那麼清高,就知道往寺廟裏跑?我是全看明白了,尤其是這幾年做生意以後,眼界早已經看得很開了,這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誰有錢誰就活得舒服、活得痛快!別說現在是亂世,就是回到唐朝盛世葉一樣,有錢的人才會受人敬重。”

“但他們敬重討好的隻是你身上的錢,對你這個人可沒有興趣。”石川冷淡地說出實情。

石崇卻自信滿滿地笑著:“那就不要讓自己窮下去,繼續多賺錢吧!”

石川點頭:“你想做什麼就做吧,機械這方麵你也是熟路了,別問我。”

“不問你問誰啊?你也是老板啊!”

石川推開酒杯,站了起來:“我什麼時候管過公司裏的事了,你一個人做主吧。我先走,還有些事要做。”

石崇坐在沙發裏,被向後靠去,兩隻胳膊在沙發背上敞開,笑問:“你有什麼事?還是我不清楚的?”

石川笑了笑,不說什麼走了,走出飯店時,侍者恭敬地送出:“石先生好走……”他沒坐進汽車,而是一個人走到了黃埔灘邊,看著長江在上海這個城市化作滔滔的黃埔流入東海。

他的頭發在江風中舞動著,看上去有些頹廢。

今天晚上,一點月光也沒有,天上是黑沉沉的,隻有寥寥的幾顆星星,伸出兩手就能數得過來,不像地麵上,有這麼多人工的燈光,洋洋灑灑的映照著黃浦江水。

他生性喜靜,就一個人順著外灘長長的提防踽踽地踱著,感受著這種和他能融為一致的滋味。他永遠都不會屬於那種燈光輝煌的盛宴,更不適合這個城市,不論是上海的豪華綺麗、紙醉金迷,還是上海的融彙東西、卓爾不凡,都不是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