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 不做你的女人(1 / 3)

深夜,一輛漆黑的汽車在茫茫的夜色中從虹口方向開來,車速很快,隻幾晃就出了市區,坐在車裏的石川兩眼不住地掃視著深夜寂空的灰白馬路。他趕到趙老板那裏時,卻得知錦瑟已經被扔進海裏的消息,是傍晚時動的手,那就是說,錦瑟的性命正危在頃刻!現在正將入冬,海上雖然還沒有結冰,但是海水也絕對冷得可以!那滋味絕不是錦瑟這樣一個單薄的姑娘可以忍受得了的!

石川身上已經是汗出如漿,感到了從來未曾經曆過的焦慮!雖然他的臉上還是一貫的冷漠!他趕到海邊時,深深吸了一口氣,雙目是一眨不眨地盯著海麵,海水茫茫,並沒有船隻,在星月微光下看來,海水是那樣的深邃和可怕!礁石高聳,像一頭碩大無朋的怪獸一樣,石川仍望著大海,一聲不出,海邊的風很大,在這種情形下,更使他覺得極度寒冷,他的手心已經在冒著冷汗,他還想挽回錦瑟……他總是覺得,自己似乎可以聽見她困難的咻咻的呼吸,在耳邊不斷地回蕩……

在這樣的大海中漂泊,根本就難以求生……錦瑟絕望地想著,四周是茫茫大海,而她的四肢早就已經漸漸地感到麻木了,她除了還能是自己這樣浮在海麵上之外,連動一動手指都十分困難。直到現在,她還忍受著這樣致命的寒冷、起伏的波濤,是因為她還期盼著能有船隻經過,能救她一命……但她心裏也清楚,那樣的機會是微乎其微的,如果早知道自己會是這樣的結局,她還苦苦支撐這十年做什麼?就這樣吧……也許死了,就能回到自己原有的生活中,回到那間茶室裏,回到親人身邊,就當自己是做了一場長長的噩夢,就當她從未到過這個時代……從來沒有過……隻要死了,就不用再費腦筋去想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個時代,為什麼會落到黃浦江水裏,為什麼會變成十歲的自己……她好累,不想再支撐下去,也沒有力氣再支撐了……

恍惚間,看到遠遠的,有一艘小船駛了過來,她想呼救,但她的聲音竟會低弱的連她自己都聽不見,而在強烈的求生欲望下,她用力抬起手揮了一下,結果那艘小船竟真的向她這邊駛了過來。

錦瑟牙齒打顫,“得得”有聲地費力望著那邊,當那艘小船向她駛過來之際,她突然覺得自己所有的力氣,全部用盡了,連再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了……她舔了舔嘴唇,海水的鹹味立刻使她感到一陣痛苦的抽搐……她閉上眼睛,聽著船槳在海水中劃動的聲音,漸漸接近,她的耳際,突然想起了一個人的聲音,那是石川的聲音,那個在她印象中一直是冷冷的男人。

他的聲音中,竟然是充滿了驚懼和慶幸的,叫道:“錦瑟?”

她費力地睜開眼,石川就站在船首,麵容上是隱隱的激動,好一會兒,他才說:“我來找你了。”

錦瑟望著他,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泛上了她的臉際,但隨著笑容的綻開,原本就含在眼中的一滴淚水,就毫不受控製的落了下來。

石川呆立了極短的時間,便將她拉上了船,她的身子被海水凍得縮成了一團,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他屈下一腿,跪了下來,扶起錦瑟的頭來,拍著她的臉頰,她立刻向他望過來,青白色的唇顫動著,像是想說話,可是卻沒有聲音能發出來。

石川回過頭對船夫大喊:“快劃!回岸上去!”他用力一頓,將錦瑟抱了起來,趕緊走進船艙中,為她除下所有的濕衣服,又用一條厚絨毯緊緊裹住了她的身體,摟住她,不住地搓著她凍僵的肌膚,直到她全身都感到暖烘烘為止,她嘴唇掀動,發出了極低的聲音。

他低下頭去看她,她整個臉都是煞白煞白的,白得可怕。在她的臉上,沾滿了水珠,也不知道是海水,還是淚水,她在他的懷裏,幾乎一動也不能動,全身軟的像棉花一樣。

他湊近她的臉,不斷地嗬著氣:“挺住!錦瑟!一定要挺住!”

韓媽急跑上三樓,看錦瑟雙眼緊閉著躺在床上,麵上已經沒有一點血色了,像死了一樣地可怕!石川正給她穿著睡衣,韓媽立刻反應過來,幫他扶住錦瑟,這時已經顧不得錦瑟身上是一件衣服也沒有的尷尬了,韓媽隻覺得錦瑟的手是冰涼冰涼的,可再看她的臉頰,卻熱得發燙,她伸手摸她的額頭,竟如烙鐵般燙手!

石川對韓媽說:“看她這呻吟囈語的樣子,神智肯定是已經開始不清楚了,快把大夫叫上來!”

大夫進來,忙碌著給錦瑟紮了針,將皮包裏的小瓶子藥水,由她口裏塞進一瓶,然後站在床邊看著,直等到她哼哼了兩聲,知道她這是已漸漸有些清醒。

韓媽連忙趴到床前:“錦瑟!我是韓媽,你知道嗎?”

錦瑟用很細微的聲音答道:“我哪裏有病的那樣重,連人都認不出來了嗎……”她說著話,胸口肌肉顫動著,喘了幾口氣,韓媽看她這難受的樣子,心疼的要命似的,輕聲道:“什麼事都別說了,快睡吧!韓媽守著你呢!”

錦瑟點著頭,放心地閉上眼,又昏昏睡了過去。

看她睫毛簇成兩排黑線,知道她是睡得很熟了,石川這才起身,看著窗外,經過這一番折騰,天色已經大亮,他打算去找石崇問清楚,可一拉開臥室的門,就看見石崇在走廊裏抽著煙,背倚著牆壁。他走過去,麵對麵的看著石崇,冷冷地問:“你這是想做什麼?”

石崇抬頭看著他,隻是用下巴朝裏麵點了一下:“她怎麼樣了?”

石川看著他,知道他的本意絕對不會是有意要將錦瑟置於死地的,但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夠把錦瑟送進會樂裏那種地方吧?像石崇一樣的,石川也轉過身,背倚著牆壁,眼前是走廊牆壁上掛著的一幅幅油畫,他開口問:“會樂裏是個什麼地方,你都不知道嗎?那是錦瑟能去的地方嗎?”

石崇卻冷哼了一聲:“我已經夠仁慈了!如果是換了別人,會直接把她送進福熙路181號賭場的按摩室裏,讓她去伺候那些在樓下輸光了錢、紅著眼睛上來的餓急鬼!那才是真正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你是那種心狠手辣的人嗎?”石川也冷冷地打斷他的話,“你是那些不分青紅皂白、胡亂欺負人的幫派魁首嗎?佘沁珠惹下的事,有錦瑟什麼關係?你居然會把她送進堂子裏?到了那種地方,你讓她一個小姑娘怎麼應付?如果不聽話順從,老鴇就會使出殘酷的手段來整治她,挨餓受凍、火夾皮鞭……”後麵的話,他不願意再往下說,隻是認真地看著石崇,認真地問:“你想看到的,是讓錦瑟受這些罪嗎?”

石崇煩躁地把煙按滅在牆壁上,轉過身看他,反問道:“現在、此時此刻、她不是很安全的躺在你的床上?”

石川立刻轉過身,看著石崇麵無表情的臉,氣憤地說:“她差點就凍死在海裏!我如果去的再晚一點的話,她絕對已經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了!”他雙手插在腰上,在走廊裏來回地踱著,再也無法掩飾對石崇做出這件事的震驚,“你怎麼會對錦瑟下這麼狠的手!這是佘沁珠惹了你!你不去對付佘家和裴智中!卻拿一個陪嫁過來的下人開刀解氣?如果不是韓媽及時通知了我,今天錦瑟就不會安安穩穩地躺在我房間裏!”

石崇卻看著從不輕易動怒的石川問:“你為了一個外人跟我在這裏吵?”他嗤笑了一聲,又倚向牆壁,“還說你對她沒興趣?從小到大,我們因為什麼人這樣紅過臉?”

聽完這幾句話,石川立刻冷靜下來,看著石崇臉上那種略帶諷刺的笑容,慢慢地問:“你這樣對待錦瑟,難道就僅僅是為了試探我的心意?那太荒謬了!”

石崇冷笑:“我犯得著這樣試探你嗎?錦瑟做錯了事情,我這個主人懲罰她而已。”他涼涼地說,“對於佘沁珠的事,來龍去脈的,錦瑟知道的一清二楚,但她卻一直幫佘沁珠隱瞞我、欺騙我,我不應該懲罰她嗎?她如果早就把事情都告訴我,我就會早做行動,今天就不必站在這麼被動的位置上了,讓全上海的人都看我石崇的笑話!事情發展到這樣,你說我的麵子往哪兒放?”

石川不由得為他的固執皺眉:“對你來說,麵子怎麼就這麼重要?!可你也不能為著這麼點麵子,就這樣把好好的一個人給毀了啊?”

石崇隻是不說話,看著他,懶得再多做解釋,很久後才說:“我就是為了這點麵子,在上海混的人,又有哪一個不重視自己的臉麵?男人的臉麵,可不是女人搽脂抹粉的臉蛋子!”

石川走過來,拍拍石崇的間,不知道還能怎麼勸他了。他們是一起長大,從小都受了太多的屈辱,所以現在才這麼重視自己的臉麵,在意別人是怎麼樣看待自己。他這幾年在杭州,也是遠離了上海的名利場,接觸了一些佛法,才慢慢看淡了這些虛幻……而現在,他又怎麼能妄想隻憑三言兩語就把石崇勸動了?

石川沒有辦法地收回手,說:“不管如何,錦瑟在這裏麵畢竟是無辜的,你就當是給我一個麵子,放她一條生路。”

“怎麼放?”石崇微微一揚嘴角,冷笑,“把她送回佘家?”

石川歎口氣,把錦瑟送回佘家不也是等於把她往火坑裏推?讓她跟著那個佘輔仁委屈的做個二房?他本能地反對,佘家這樣的書香世家,在這個時代裏已經是在走下坡路了,不然也不會心急地攀上石崇這樁婚事……他走到自己的房門前,手握在門把上,說:“先把錦瑟的身子調理好,然後給她介紹個可靠的人家嫁人,或是給她安排一份比較好的工作。你不願管這件事的話,就交給韓媽去辦,隻要你不再找錦瑟的麻煩、揪著她不放就行了。你想出這口惡氣,就去變著手腕地扳倒佘家和裴智中,那樣才真正叫挽回了麵子。”

一直聽不到石崇的回應,石川就朝他看過去,又問了一遍:“你不同意?”

石崇依舊倚靠在牆壁上,涼涼地說:“問我做什麼?你自己給她安排不就好了?實在是不放心的話,你就把她直接帶到杭州好了!看著她嫁人!看著她生子!”

石川又走回到他身邊:“我今天下午就要回杭州的,明天是去寺廟祈福的日子了,顧不上安排錦瑟的事了。”

石崇看他,為他的執著心疼,口氣就不禁重了一些:“又是為了蓮芸!你說說你自己!為了她,是不是就準備出家當和尚了?天天都往寺廟裏跑!”

石川對他的話不僅不生氣,還笑著捶了他的肩一下,“不至於剃了頭發當和尚去,就是想祈求蓮芸能平安的活著,也祈求你能事事順心,我這一輩子,在乎的人不就是你們兩個?”

石崇也捶了他的肩一下,難得的,石川嘴裏能說出這麼動情的話來,兩個人仿佛又回到了從前那種相依為命的日子似的,他玩笑著說:“不要隻是祈求平安,你要幫我多求些財氣!讓我辦機械廠的事情能順利些!”

石川卻是一梗脖子,故意說:“不管!佛祖不管這些名利場上的俗事!”

石崇不以為怵,繼續遊說:“那你就在佛祖旁邊放上個財神不就都齊了?”

石川也忍不住笑了,看著石崇說:“你可真是無法無天了,也不怕有謗佛的嫌疑?”

石崇才不在乎什麼佛不佛的呢,他拉過石川,笑容滿麵,“你下午就走?那說什麼也要把你拐到公司裏露個麵不行,中午咱們倆找個飯店坐下來,好好喝一次酒!有多長時間沒跟你正式吃過一頓飯了?還記得咱們談成第一筆大生意時,跑去大華飯店慶祝的事嗎?”

石川也記起了那次,他和石崇在大華飯店的包間裏喝的酩酊大醉,最後還是蓮芸過來接他們回去的。想起蓮芸,他的嘴角忍不住的上揚,明天一定要在佛祖麵前更加誠心地祈福,求她平平安安就好……

一直到入夜後,錦瑟才醒了過來,室內燈光柔和,她先是難受地囈語了一陣,呻吟了一聲,見床邊坐著人,是韓媽。她想起來,可剛一坐起來,便覺得天旋地轉般得難受,隻能無力地又躺了回去,頭上昏沉沉的,如戴了鐵帽子一般,簡直就抬不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