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四章 不敢麵對(1 / 3)

太陽還沒有完全的升起,錦瑟就走在寂靜的沒有一個行人的白堤上。

石崇坐在車裏,遠遠的就看見了她。天空還是有些暗的灰藍色,映在了她周邊,她身上的那件白色長旗袍也因此被染上了一些灰藍色,使她整個人都朦朦朧朧的,和西湖似乎成了一道渾然天成的風景,不能分離。

她偏頭抱著手臂走著,頭發已經比離開時長了一些,隨便地用發帶束了起來,還有一些梳不到的發稍被風吹著,時時飄到臉前來,她也不去撥弄,隻是眼睛盯著湖水那邊的密密匝匝的無涯荷花,帶著一種淡淡的哀愁。

石崇下了車,走上湖堤,她發現他時有點被驚住了,表情停滯的看著他。

他走過她麵前:“起這麼早?是出來采集露水泡茶嗎?”

錦瑟冷靜下來,看著他:“來杭州辦事?”

“是啊!”他漫應著,摟過她一起看向寧靜的西子湖畔,斷橋旁的荷花嬌豔盛開著,水波不興,綠蓋紅衣,香風徐徐,當荷花在風中姿豔搖曳之時,石崇的目光也不禁隨著荷葉上露珠的顫動變得悠遠時,由衷地說:“這地方確實很美。”荷香飄逸,真的是會令人不飲自醉。

錦瑟也看過去,遠山的影子倒影在西湖上,就連這樣的風景,也因為石崇的突兀出現,使她感覺陣陣心酸,她還沒有收拾好心情來麵對他,麵對這個轉世過來的石崇,在晉朝讓她傷心痛苦的男人。現在的綠珠,畢竟不是古代那個隻懂得一心一意裝著一個男人的女人,她經受了獨立的教育,看到了男人也能看到的精彩世界,她的生活裏不再僅僅隻有愛情可以在乎……可是,現在的綠珠——錦瑟,仍舊是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心情和態度來麵對這個讓她愛得刻骨的男人……

石崇自然不知道錦瑟這些曲曲折折的心思,而是很好奇地問:“雷峰塔應該在哪個位置?”

她仍舊雙臂抱胸看著前方,反問他:“十幾年前不就倒塌了?”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應該都知道這件事吧。魯迅先生還就此發表了一篇《論雷峰塔的倒掉》,用他犀利深邃的思想將白蛇傳的傳說看得透徹,於是雷峰塔的倒掉受到了他的大加讚賞,以喻示對於封建製度的抨擊。一直到2002年,雷峰塔才得以重建,帶著淡淡的哀愁立於西湖邊,立於淨慈寺前。

“是啊,早就倒了。”石崇指著對麵的青山,有些興趣到問,“龍井茶就長在這裏嗎?”

錦瑟看著西子湖畔的這些秀山峻嶺,先不去想和這個男人難以分解的糾葛了,介紹說:“這裏傍湖依山,氣候溫和,常年的雲霧繚繞,雨量又很充沛,再加上土壤的結構疏鬆,土質肥沃,茶樹就生長得根深葉茂,常年瑩綠。西湖龍井在清代時就被指定為了皇室貢品,後來——"她突然警覺地住嘴。

石崇低頭看她:“後來怎麼了?”

“沒什麼。”她依舊抱著手臂,也不掙開他放在她肩上的手,隻說:“後來大家就都喜歡喝龍井茶了。”

她剛才想說的是,後來新中國成立之後,西湖龍井被列為國家禮品茶,以色翠、香鬱、味醇、形美四絕而名揚世界,素有國茶之稱。但這些不能說出來,現在還是國民黨執政時期,誰嘴裏說出了共產黨,恐怕是會惹來殺身之禍的。

她低頭撫弄一下旗袍,“喝西湖龍井,一定要用虎跑水來衝泡。這才是正宗的杭州雙絕。”

石崇把她刮亂的頭發別到耳後,“回去吧,我在汽車上顛簸了一夜了。”

一進房間裏他先去洗了個澡,出來後說:“舒服多了。”他麵對鏡子摸著下頜,“你過來幫我刮刮胡子。”她沉默地打開他的行李,找到剃刀,正要起身,他突然出現在她麵前,迅速吻住了她。

錦瑟的手裏正捏著剃刀,不能碰他的衣服,也不敢隨便地推他,隻能尷尬地把手放在一旁舉著。

石崇緊緊環住她的腰,然後離開她的唇,將自己的頭貼住她的額頭,大口地呼吸喘氣著,也不說話。就在她下決心想推開他時,他卻突然懶懶地打了一個哈欠,“我怎麼這麼困啊,想抱你都沒力氣了。不行,我要先去睡覺,吃晚飯時再叫醒我。”然後就躺到床上去了。

錦瑟站了好一會兒才轉身出去了。

吃晚飯時,石川讓石崇小心那些日本商人。石崇不太當回事,“他們能怎麼樣?會不會這樣……”他抬起右手,將食指伸出,放在自己的麵龐一側,做了個手槍射擊的動作。

石川用筷子打掉他的手,有些驚恐地說:“別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石崇笑著:“就你認真!誰會當回事啊?上海有那麼多有勢力的人,他們轉移目標的,我一個普通商人能給他們做什麼。”

石川還是不放心地說:“那也要小心一點。”

錦瑟起身,上樓去整理石崇的行李,他也跟了上來,倚著門框看她忙著掛衣服,然後走到她身後,手伸入到她右腋下,解她旗袍上的盤香扣。

錦瑟僵住,立刻打岔地問:“你要不要抽支煙?”她在現下這種紛亂的心情下,根本不想和石崇親熱。

“不用,抽煙時會覺得虛飄飄的,想不起來自己是在什麼地方了,“他轉過她的身體,“讓我好好看看你。”他推著她在衣櫃上吻著。

衣櫃的下半處是雕刻的紋樣,他這樣使勁地推著,錦瑟隻覺得腿上咯的難受,“你……”

她想開口,他卻突然彎身抱起了她。

完全沒料到他會有如此動作的錦瑟驚呼一聲,慌亂中隻好抱住了他的頸項,他把她放在床上,身體覆住她的,笑著吻住她,喜歡看她此時的驚慌,以前的錦瑟是從來不這樣的,現在的錦瑟居然會麵對他時不自在了?

錦瑟半夜醒來,搖搖頭讓自己清醒一些,起來倒了杯水喝著。她坐到藤椅上,看著床上的人,他睡覺的姿勢還是歪了頭,右手舉過枕頭。

……和前世一樣,他的一切私密習慣都和前世沒有任何的區別,而她,也仍舊是習慣在半夜他深睡時,一個人孤獨地看著這個讓她心痛的男人。怪不得從一開始她就想躲著他,總覺得他會害了自己,原來是前世的痛苦太刻骨了,今生就知道該自私的保護自己了……

錦瑟下定決心,不管她有多在乎這個男人,也不能重蹈上一世的覆轍。

石崇醒過來時,看見錦瑟正在衝泡茶水,他坐起來開始穿衣服,“早晨吃什麼?”

錦瑟頭也不抬,從容地繼續著手中的動作:“還是那些東西。”

石崇過來說:“吃完飯我們出去轉轉,我還沒好好看過杭州呢。”他摟過她的腰,低頭就喝她手中茶杯裏的茶水,“很想念你泡的茶。”

這個時候韓媽進來,看見他們這種親熱的樣子,就笑著退了出去。

錦瑟也看到了她,對石崇說:“可以下去吃飯了。”

石崇牽著她的手下來,看隻有韓媽一個人坐在那兒,“石川呢?不出來吃飯?”

“石先生出去了,可能又去寺廟裏了吧。”

他推著錦瑟坐下來,“我看他是要離出家不遠了。咱們隨便吃點,然後就出去。”

石崇拉著錦瑟在蘇堤上走著,看著這如畫的風景,他突然心血來潮的拉著她在堤岸上跑了起來,他跑得太快了,錦瑟根本就跟不上他的腳步,一下子站不住腳時絆了一下,就要往前倒去。

石崇趕緊站穩摟住了她,“沒事吧?”他扶著她的臉,看她額頭上已經沁出了汗珠,臉微微發紅,就笑著說:“跟喝醉了一樣似的。”

她抬手撫著額頭上的薄汗,試探著問:“你……為什麼過來?是生意上的事?”

石崇卻是答非所問:“我覺得人真奇怪,住在一起時不見得就心貼心,不在一起住著了,也不見得心不貼心。”

錦瑟不敢回應這種危險的話題,隻管沉默著。

石崇把她的手抓過嘴邊親吻,“這的環境真好,怪不得石川不肯離開了。”

山水掩映,綠樹成蔭,置身於其中,確實讓人有一種在人間仙境的美感。石崇索性抓著錦瑟在草地上一躺,兩隻手抱了頭枕在錦瑟的腿上,"我們一直住在這裏好不好?”

錦瑟沒有回應他的問話,雖然這是個很誘人的提議,但她根本就猜不透他說的是否是真心話。

石崇睜開眼,看著她笑,異常溫和地說:"錦瑟,給我唱支歌聽吧。"

她看著他臉上的那種溫柔,自己的心也忍不住柔軟起來,想起了前世,他們之間的溫柔情誼,那個時候,他也是總這樣纏著她,要聽她吹笛吟唱。錦瑟從心底湧出一片片柔情來,她給他唱著柔柔的情歌:“那一天春雨紛紛,那一季美酒正醇,我在等,你說的緣分,消磨一段段青春。離別的那天風聲,吹皺了記憶中的我們,泛黃的照片失了真,承諾像刀,傷了人。愛熄滅了燈,心圍一座城,像一扇牢牢封閉的門,屬於我的人生,對白隻剩一個人,你帶走一半的腳本。那一夜思念深深,那一年北風正冷,我想問,你說的永恒,盤旋到哪個遠村,你總是遲遲不肯,將這段戀情落腳生根,讓淚水要怎麼儲存,才能證明,愛的深。愛熄滅了燈,心圍一座城,像一扇牢牢封閉的門,屬於我的人生,對白隻剩一個人,你帶走一半的腳本。愛熄滅了燈,心圍了一座城,我是個,走不出去的人,虔誠地很認真,沉默安靜地等,你轉身回來的可能……愛熄滅了燈,心圍了一座城,我是個,走不出去的人,虔誠地很認真,沉默安靜地等……”?

石崇牽著她的手往回走,一進大廳就喊韓媽:“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錦瑟看向他:“做什麼?”

“回上海,現在就走。我這趟就是來接你和韓媽回去的。”他邊向裏走邊對她說著。

錦瑟甩開他的手,站在原地。剛才還感性的說想在這裏住一輩子的,才一會兒的時間,他有說是來接她回去?東西甚至都收拾好了?

她定定地看著他:“你不跟石川道別了?”

石崇好笑地說:“他知道我是來做什麼的,還道什麼別?”

她直接越過他上了樓,先給自己倒了杯水喝。

石崇在藤椅裏坐下來問:“你不願意跟我回去?為了什麼?”

錦瑟沒有表情地坐進另一張藤椅裏:“我現在是俎上肉,任人擺布罷了,有什麼資格不願意。”

他笑,傾身捏了一下她的鼻子:“最會貧嘴了。”

錦瑟起身躲避他,石崇仍笑著端坐不動。她問:“現在走嗎?我去填件毛衫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