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曉堂。
吃完飯,沿柳收拾了碗筷到廚房,燕如雪一張美人臉愣是團成了一個苦瓜,心不甘情不願地洗著臉抱怨:“為什麼我們又要做飯又要收拾最後還要洗碗?”
沿柳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幾圈,想出了一個合情合理的答案:“因為如果我們不做飯,不出三天,我們就餓死了;如果我們不收拾,沒多久我們就會被蒼蠅老鼠蟑螂占領;如果你不洗碗,那我們明天就會沒有碗吃飯。”
燕如雪聽了,認命地繼續洗碗。洗著洗著,她突然想起來一個問題的關鍵點——“為什麼她每天除了吃飯曬太陽以外可以啥事不幹?”
“嗯……”沿柳想了一下,道:“她每天吃飽喝足以後還會出門散步。”
哐啷!
燕如雪手一滑,幾隻碗碎了。同樣是人,為什麼差別那麼大?
她和邊紅杏不同的地方就是——她是個美人,而邊紅杏不是!
“唉!”沿柳看著地上的碎片,“燕姑娘,你再打碎碗,我們就隻能圍著鍋吃飯了。”說完,拍拍手,高興地說道,“好了,我要去陪紅杏姐姐散步了。”
看著沿柳一蹦一跳地離開廚房,燕如雪恨不得把廚房裏的碗全砸了——其實,這幾天已經被砸得差不多了,去掉剛才摔碎的,目前隻剩下三個小碗,正好她們一個人一個用來盛飯,一個湯碗,兩個盤子以及兩把勺子了。
換言之,如果哪天她們做了三菜一湯的話,就不夠盤子裝了。
燕如雪隻能放棄摔碗的這個念頭。洗完碗以後她還是回房間撕布條好了,不然,她會抑鬱死的!
燕如雪在廚房鬱著一張俏臉洗碗,沿柳和邊紅杏卻是一人一張椅子坐在百曉堂門口曬太陽。
“姐姐,你沒有把山茶帶來是因為她太笨了嗎?”山茶可是婢女出身,如果山茶在,她們就不需要每天很辛苦地將就燕如雪煮出來的東西了。沿柳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想念山茶。
邊紅杏看著天邊的雲,道:“我把她落在姑蘇了。”
“要寫封信去讓她趕來嗎?”百曉堂信鴿很多。
“不用。”山茶可是她故意留在姑蘇的。
沿柳雙手托腮作花朵狀,卻是一朵不會笑的花,“可是我很想念她啊。”
邊紅杏好笑地點了一下沿柳的鼻子,“山茶會來的,隻是早晚的問題。”就好像她一直相信,那個名震江湖的第一殺手肯定能找到她一樣。
在揚州的時候,她的心裏有個疑問,如果有一天,她和封爵以分開了很久,在茫茫人海中再次遇見,封爵以是不是還能認出她來?
所以,她偷偷地離開了,一個人邊找邊走來了百曉生的百曉堂。
她覺得,如果有一天封爵以想要找她,那應該會找上百曉生吧。如果她站在門口看著他進來,如果她去斟茶,他會不會一無所覺?
走的時候,她把山茶留在了蘇州。
如果封爵以直接上蘇州找她,那麼,那裏還有山茶在。相信以山茶的性子,必定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訴她遭遇的不公。她也怕山茶在百曉堂一見到封爵以就叫囂著要封爵以去殺了慕容意,這樣,封爵以不就知道她是那個倒了八輩子血黴被他看上的邊紅杏了?
至今,封爵以戀上邊紅杏的這個傳聞還有誰不信?她都快信了。
如果,如果封爵以這個很難記住女人臉的家夥能一眼認出她來,那麼,對於那個傳聞,她便也該全信了。
每日曬太陽的時候,她看著天邊的雲卷雲舒,想得不過是一個封爵以和一個慕容意。
這兩個男人,全是待她極好的。
隻是,好的方式卻迥然不同。
封爵以待她好,起初應該是為了《素衣針譜》的無奈,後來……是心甘情願吧?
慕容意待她好,卻始終帶著極強的目的性。最開始,她也誤以為他喜歡她,他愛她,可是——他口口聲聲說著愛她,卻可以轉過身去抱其他女人;他常說隻要你高興便好,卻在暗地裏吞並邊氏的買賣;他在人前時刻保持著仙人之姿,卻在無人的時候對她說“你是我的妻,你本該以我為天”……如果不是她收到了爹的飛鴿傳書,說家中生意麻煩,不能與娘一起來蘇州遊玩;如果她沒有興起念頭,深夜煮了宵夜端去書房聽到了慕容意狠絕的聲音“半年,我要世上無錦州邊氏,而隻有我姑蘇慕容刺繡獨步”;如果她可以恪守婦人本分,不曾拋頭露麵走街串巷,那她也不會知道慕容意在外頭置了宅子金屋藏嬌,而這個被深藏的嬌娥就是清歡……
在揚州誰與歡第一眼看到清歡,她就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預感。果然,山茶失蹤,歐陽東風鋃鐺入獄。若不是她有喜的消息傳回蘇州,慕容意不會趕赴揚州,而清歡也不會收手,也許,他們都會魂斷揚州。
可是,慕容意來了,是為了她而來,卻沒有給她一個公道。
慕容意將山茶還給了她,將歐陽東風還給了她,卻還是死死地護住了清歡。
那一刻起,她明白了一件慕容意都不明白的事情,這個一直被他深藏著的、被他不屑的女人也許才是他心尖上的人兒。而她,慕容意對她所有的喜歡和愛戀,隻怕都隻是慕容意的自以為是。
心,不算太痛。
即使真相如此殘忍。
因為此時她身邊有一個人——封爵以。
就在她幾乎要相信封爵以的喜歡和愛戀的時候,封爵以讚同她跟著慕容意回揚州。那一刻的心痛居然比任何時候都來得劇烈。
從揚州到蘇州,慕容意遷就她有身子,車程很慢,走了好些日子。
清歡從最初的避諱到最後的張揚,她都瞧在眼裏。
那一日,清歡端了碗藥給她,有恃無恐地說那是滑胎藥,她可以自己主動喝下去,也可以是被逼著喝下去。
她選擇了前者。
那一碗滑胎藥就好比是一道曙光,照亮了她心中的迷霧。
她還是慕容意的妻子,慕容山莊的少奶奶。慕容意帶她回揚州,合情合理。而封爵以,始終是一個想做好人的殺手,巧取豪奪這樣的事情他就是想,他也做不出來。
再者,這慕容少奶奶的名頭她早就不想要的,那麼,就以腹中的孩兒作為一個了結吧。
邊紅杏想到這裏忍不住笑了,手撫上腹部,心想:自己真是一個狠心的人啊,連親生骨肉都可以不要!
她給了自己三個月的時間留在百曉堂。
她在百曉堂等封爵以,等一個希望。
如果三個月後封爵以還沒有出現,那麼,她就回錦州去,哪怕是被娘親舉著掃把追著滿院子打,那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茫茫江湖,要找一個人——那就不能不去問百曉生。
麵對封爵以步步緊逼的逼問模式,百曉生那叫一個欲哭無淚啊,“你一劍捅死我算了啊——”
半夢半醒之間,睜開惺忪睡眼,映入眼簾的卻是一道凜冽寒光;提著褲子迫不及待地衝進茅房準備給自己一個輕鬆,推開茅房的門,迎接他的依舊是那一道凜冽寒光;清晨起床洗漱,掬一捧涼水清醒,結果,臉盆裏倒映出來的還是那一道凜冽寒光!
為了追尋邊紅杏的下落,他被封爵以折騰得食不能安寧,寢不能安枕。
為什麼不一劍捅死他呢?
再這樣折騰下去,他會未老先衰的!
“一劍捅死你就可以知道邊紅杏的下落嗎?”封爵以問道。
百曉生忙不迭地點頭。
“你以為我真傻啊!”封爵以橫了百曉生一眼,“我見過那麼多死人,還沒有見過哪個死人會說話的呢。”
天啊!還讓不讓人活了?傻乎乎的江湖第一殺手居然知道自己傻了!百曉生在內心泣血哀號。
“來人呐!”封芳廷笑眯眯地開口,“剛才有人詆毀咱們的第一殺手,揍丫的!”
幾名封氏小輩和一群慕第一殺手江湖尋妻之名而來殺手們聽了一個個麵露喜色,袖子也懶得擼,直接蜂擁而上。
早就想讓那個自命百事皆曉見識他們的厲害。
“你不是百事皆曉嗎?我們大嫂在哪裏?”
這邊一群人群毆百曉生熱情高漲,熱火朝天。那邊封芳廷與封爵以繼續探討邊紅杏可能的去向。
“她不會回錦州。”封爵以斷然否定封芳廷提出的可能性。
“為什麼?”女子被休,難道不該歸家嗎?
“她並不願意回錦州。”這一點,他一直都清楚。
封芳廷並不苟同,搖頭,道:“她會!”
這樣的心情,她怎會不懂?
當年,她情感受挫,頓覺偌大江湖無她容身之處,而那時此刻心裏所想的也隻剩下一個“家”字。
所以,她回了封家。自廢武功,從此隱居在迷霧思過林。
家,是可以溫暖人心的地方。
“遲早,她都會回錦州的。”封芳廷很篤定,“那裏是她的家。”
封爵以仍在猶豫。他覺得他就快找到邊紅杏了,再給他一點點時間,他肯定可以找到邊紅杏的。
“與其大海撈針,為什麼不守株待兔呢?”
最終,封爵以還是被封芳廷說服了,帶著大隊人馬踏上了去錦州的路。
“那我呢?”百曉生一邊揉著臉上的傷,一邊語帶期待地問道。
他臉上的傷沒十天半個月好不了,他可不要這樣子回百曉堂,這樣子回去會讓沿柳擔心的,還會被燕如雪嘲笑的。嗚嗚,他不要啊!帶他一起去錦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