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寧一年三月,京城城門外。
姚子悅不解地看著身後白衣白發的老人:“國師你真的不進去?”
國師笑了笑:“我是先皇的國師,現在先皇已駕崩,我也沒事情做了,我要雲遊四海去了,你多保重。”
“可是以後我該怎麼做?”姚子悅有些不安。
“我說過了,隨遇而安。”國師笑了笑:“我該走了。”說罷一揮衣袖,轉身離開。
姚子悅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不禁想起了,自己那天醒來後,發生的事情……
是的,姚子悅沒有死,從懸崖上被宇文適抱著跳下來的時候,她真的以為自己會死,幸好她恐高,在摔死之前先暈過去了。
隻是沒想到,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全身傷心完好無損,以為到了天上,還看到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兒,還以為自己見到了太上老君呢。
老頭兒便是那國師。
還記得自己當時問他究竟是誰時,老頭倒是很幹脆:“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隻是姚子悅愣了一會,才問道:“你就是我那個師叔?”
國師頓時有些汗顏:“我還以為你來京城,最主要的還是想問我些事情的——沒想到,原來你心裏,有些事情更加的重要……”
“你就是那國師?”姚子悅上下打量著他:“好像……是挺像的……似乎以前看電視,神棍都是長這個樣的……”
她說的很小聲,不過他還是聽到了,笑道:“我的確是神棍,你說的沒錯。”
姚子悅大囧,想了想,不好意思地問道:“那你能告訴我為什麼我會在這裏嗎?”
國師沉默了一會,歎道:“是我們的錯,在這件事事情上,是我們對不起你。”
“怎麼回事?”姚子悅不明白。
“大概二十多年前吧,”國師似是想起了一件很久遠的事,沉聲道:“那時候,師父還在世,有一天,有一個女子因為婚後多年一直沒有身孕,她求遍了天下名醫,卻毫無辦法,不知聽了誰的指點,來找師父,師父算了他們夫妻的命格,斷定他們命中注定無後,試圖說服他們放棄。”
姚子悅有些為難:“我原本隻是想問問為什麼我從懸崖上掉下來卻沒死……不過你說的這個,似乎和我的身世有關?”
“我以為你會更關心你為何來到這個世界,”國師並不因為她的打斷而發怒,隻是笑道:“看來這個世界上,最難了解的,果然還是人心……”
“繼續剛才的話題吧,”國師隻是轉了一下便又轉了回來:“那女子聽了師父的話後,卻還是不肯放棄,她懇求師父為她想想辦法,奈何天命豈可隨意更改?那女子卻不死心,她不吃不喝跪在師父門前七天七夜,她原本身體似乎就不是很好,七天之後,幾乎全身虛脫……師父於心不忍,便答應為他們改命……”
“在為他們改命時,師父偶然發現她竟是藥王穀的人,而師父年輕時受了重傷,是藥王耗盡心神救了他,故師父多年以來總是欠了藥王一份人情——”
“藥王?”姚子悅問道:“是我師父嗎?”
“不是,”國師搖搖頭:“是前任藥王,他救下了師父之後,便因為耗盡了太多心力而倒下了,幾年後便離世了,因為這樣,所以師父一直很愧疚,所以對天發誓他日若是藥王穀的人找他幫忙,就算是拚了他的性命,也要還老藥王的人情。”
“那女子——你母親便是藥王最後收的弟子,也是他最為疼愛的弟子……”國師繼續道:“師父知道之後,很是欣慰,因為這麼多年,他終於找到一件能為藥王做的事情了……”
“從那時起,師父就已經開始預設你的到來了……”國師歎了一口氣:“所以說這件事一開始就是我們的錯。”
“那賽半仙是什麼回事?”姚子悅聽他這樣說,突然想起在錦州的時候遇到的那個人:“你師父為什麼要他去錦州?”
“師父一開始便已經算計好了,”國師為她解釋道:“師父一開始便已經算到,那個小孩一出生便會經曆各種各樣的劫難,而十六歲的那一場劫難,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的……所以師父費勁心思找了一個和那小孩及其相似的魂魄,以備十多年後,那小孩魂飛魄散之際,讓你住進她身體裏,以她的身份,活著……”
“也就是說……”姚子悅聲音有些發涼:“我是因為你們才死的?你們殺了我?”她想笑,自己死的原因竟然是因為這樣……可是臉上在笑著,眼淚卻止不住流了下來。
“不是,”國師歎道:“選擇你,是因為你在那個世界的陽壽已盡……即使是師父,也斷不敢做出那殺人之事。”
“你是說……”姚子悅依舊是那樣一副表情:“我是真的死了?”
“你沒死不是嗎,”國師有些歎氣:“你現在不是還活著嗎?”
“你是想說,我本來就應該是個死人了,因為你們,我才活了過來——”姚子悅突然有些生氣:“我是應該對你們感激涕零,是嗎?”
“你知道,我並不是這個意思。”國師有些歎氣。
“你們很自私,你的師父很自私,”姚子悅繼續道:“你們太自以為是,你們做這些事情之前,有沒有問過我們的想法?既然我的生命本來就已經終結了,那你們讓我就那樣死了,什麼也不知道不行嗎?為何一定要讓我來到這個地方?這個地方不屬於我……你們有沒有想過,我願不願意?你們有沒有想過,一個人突然到了另外一個未知的世界,到底有多恐慌,多不安?”
“而且,”姚子悅忍住淚,笑道:“就算因為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你們不能問,那也就罷了,你們有沒有問過這個世界原來的姚子悅,到底她願不願意以這樣的方式‘活著’?你們問過嗎,關心過嗎,你們沒有,你們是一群自以為是的人!”
“或許……”國師見她說完,沉默許久,半晌才歎道:“或許真的是我們錯了。”
“對不起,”姚子悅喃喃道:“其實這件事和你也沒有什麼關係,是你師父做的,我不應該遷怒於你。”
“無妨,”國師歎氣道:“能為師父承受這些,也隻是我這個師父的大弟子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情了——況且,在這件事情上的確是我們虧欠於你……”
“可是有些事情我還是想讓你知道,”國師歎道:“我不希望你一直怨恨著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