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八年的秋天,似乎分外蕭瑟。瑪法和二瑪法的加官進爵並不能給府裏帶來更多的歡笑。有人是因為親人的離去,而真正的有心者卻已經看到佟家這座大山的倒塌。
小姑姑被送往宮中,為了表示對佟家的與眾不同,小姑姑一進宮就封了妃。
瑪法回來後,我將姑姑臨終前讓我交給瑪法和二瑪法的信呈上。兩位老人看後,臉上都是淒苦之色。東西二府所有叔伯兄長都被兩位瑪法留下讀姑姑的遺書。
“瀟兒,你留下。給大家夥念你姑姑的信吧。”
我拿著姑姑的遺書,慢慢地,胸口緊到不能再緊。
大伯阿瑪台鑒:
蒙聖恩眷顧,女兒得以入宮侍奉皇上。今後宮之中僅女兒皇貴妃也,以副後身份統攝後宮。女兒在宮中孑身一人,並無子嗣,蒙聖上不嫌不棄,得以度日。
又知,吾家宗族於前庭之上,權傾當朝;吾家子弟,驕橫跋扈。此等事例,聖上不過問不追究全仰賴先姑母之餘恩,皇上予我之情。但試問,若有一日女兒歸去,日複一日,姑母餘恩磨之殆盡,再無人可保佟家。彼時,所有今日他人所受之宿怨,必將一並加注其上,大廈亦為之將傾。
幼時阿瑪常教小女讀史,試問縱觀史書,焉有一家一族之外戚勢力長久?又焉有外戚不為皇權所嫉恨,最後家破人亡,落得淒慘下場否?當今天子自幼登基,握天下之事於掌中。若佟家勢力一如今日,他日必遭聲名所累,為皇上所不啻。
故女兒去後,望家中眾人,收斂行為。伯父阿瑪,亦不諳朝政。今後之差使,切記多做多錯,不做無錯。佟家之權,源於皇上,廢也自皇上。喜自帝王恩,愁亦自帝王恩。為保佟家,隻得自毀前程,免遭家門毀盡不能翻身之下場。
另,當今皇上,皇子眾多。太子雖立,恐日後不穩。若他日有兄弟相爭,奪嫡之事,佟家眾人不得相幫。不可結黨,不可謀私,不可助其篡位。凡事當以皇上為重。四阿哥雖非小女親生,但十餘年如吾之親子。望叔伯兄弟照應他周全。
自古窮通皆有定,離合本無緣。今小女自知大限將至,恐家人悲痛,己亦痛苦萬分。隻盼阿瑪伯父勿要牽念。家中眾人各自保平安。
不孝女 佳瑩拜上
還沒念完,家中眾人已然一副淒慘神情。
“皇後的話大家都聽懂?”瑪法肅了神情,站起身來,“我佟家一門,短短三十年,出了兩位皇後,這名也夠大的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大家都明白。今日娘娘薨了,是我佟家保全的開始,也是我佟家靠自己本事吃飯的開始。家法就在這擺著,從今後,族中眾人誰若不按娘娘的話說,就衝著家法說話。”
“瀟兒,你姑姑的信你收起來。以後家中誰若忘了今日的話,我準你家法伺候其身。無論長幼尊卑。”瑪法突然衝我說了這句話,所有人都用驚愕的眼神看著瑪法,瑪法隻是閉了眼睛坐下了。
“有沒有誰不服氣還有要說的?”瑪法睜開眼睛環視大家。
大家唯唯稱是,然後退下。
“瑪法,你跟羅刹的大鼻子簽了《尼布楚條約》是嗎?”我纏著瑪法問。
瑪法刮著我的鼻子說:“小鬼,你怎麼最近老問瑪法這個?是,瑪法是跟那些大鼻子簽了《尼布楚條約》。”
瑪法哪裏知道我心裏的激動。《中俄尼布楚條約》在曆史上的地位如何一定是當事人瑪法不理解的。它在中俄邊境問題上,第一次以成文的形式規定了兩國的領土問題,也為後世兩國解決外交問題提供了重大參考。
“瑪法,那些大鼻子妖怪會不會很凶?”
“不凶,你不怕他們他們就凶不起來了。”
……
康熙二十八年,就這樣過完了。帶著遺憾,帶著傷感。冥冥中我的到來並沒有改變任何東西,隻是曆史的定數而已。從來處來,到去處去。這裏,才是歸處。
再見四阿哥已經是康熙二十九年正月。春節時進宮例行的請安。見到小姑姑時,她愁眉不展的樣子讓人心痛,卻也無能為力。康熙帝前兩個皇後的妹妹也都被康熙納入宮中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小姑姑也隻能如此這樣的例行規矩。
宮宴上,離四阿哥很遠,隻是依稀看得到他的身影。被身邊的瑞琳公主纏得緊,隻得中途偷偷溜出宴席躲避。離了席在一片不知名的林子裏走著,想著喘口氣就回去。突然肩膀一緊,一直手已經搭在了上麵。我轉過身,是四阿哥。
“怎麼自己在這裏走?”他聲音比以前有些啞,但勉強還能聽。突然想到男孩子變聲也許就是這個時候,暗自笑了一下,就不以為意了。
“被瑞琳公主纏得緊了,又不好拂她的麵子,隻好出來避避。”對著他,我不想說假話。
“她這個丫頭是挺鬧人的。你還是老樣子,跟她差不多點大的孩子,偏要裝出一副老成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