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順兒帶著我繞過了太和齋到了如意室後的書房內。將門推開便退下了。我跨過門檻,回身掩了門。向裏屋看去,他此刻正在書案前端著酒壺買醉,心內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又見到他了。一直想見他,又怕見到他,可如今他就在麵前。隻見他又是一仰頭,酒已經順著壺嘴兒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曲線流進他的嘴裏。
我慢步走到書案前,一步又一步,看著他離我越來越近。
他聽到了我的腳步聲,放下酒壺,看向我。眼睛裏,閃爍著的,有溫情,有思念。
看著那曾經熟悉的眸子,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來了?”可能因為有些醉,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有些傷痛。
我來了,當我終於又站在你麵前的時候,你知道我的心裏已經想你多少遍了嗎?當又看見你落寞孤獨的麵龐,你知道我的心又開始痛嗎?又向前走了兩步,直至書案前。與他隔著一張書案對望,卻情不自禁地抬手拽下了他緊握著酒壺的手。
“我還是忘不了你。”他伸出另外一隻手將我的手緊緊包住。也許因為剛喝過酒,此時他的手有些灼人,“你知道嗎?我想忘了你,可是我每次閉上眼睛,滿腦子竟然都是你。我命令我自己不要想你的時候,你卻在我心裏越發的抹不去;當我不想忘記你的時候,我身邊的每一個角落似乎都有你的影子。”
忘不了,我也忘記不了你。你知道嗎?你已經由我心底的一棵種子長成參天大樹了。你的根已經深深地紮在我的心底,我心上的每一處地方都有你在盤根錯節,我心上的每一處地方都與你纏綿相依。我想把你忘記,可是我發現,如果要除去這顆樹,我的整顆心也會隨之而碎,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會讓堅如磐石的人也潸然淚下。
我抬起另一隻手,回握在他的手上,“別說了……”任由自己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下,落在我的手背上,彈起一串細微的水珠,再落到他的手上。
“我也想不說,瀟兒,我想娶你當我的妻子。我想每日都可以看到你的微笑,我想每天都可以跟你傾吐心事。可是,你知道嗎?皇阿瑪竟然不準,他竟然不準。還嗬斥我,隻封我個貝勒做。三哥比我隻長一歲,卻是郡王,我隻是個貝勒。”
他似乎有些醉,但是他的話卻讓我一陣驚恐。他去跟皇上求過要娶我了嗎?
“瀟兒,皇阿瑪為什麼不讓我娶你啊?為什麼你是佟家的格格啊?”他似乎還醉得不輕,說著說著便趴在桌子上了。
我卻被最後那句話嚇傻了。皇上是因為我是佟家的格格不同意他娶我的嗎?
姑姑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康熙這樣一個聖明的君主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佟家的勢力日益膨脹。哪有皇帝會看著外戚勢力一步步變大。瑪法和姑姑是對的,所以他們在最後放棄了讓我嫁給你的決定,沒有向皇上請旨。你是以後會君臨天下的雍正帝,不能因為我讓你前程盡毀。今生,我們無緣。
看著他醉倒的樣子,心一下子軟了。外表如他,再堅韌再隱忍,此時的他也還是會像孩子一樣懦弱,他也有自己無力而為的事情。第一次開始懼怕眼前的這個時代。君權,像一座山一樣立在我的麵前,自由、民主,似乎都成了夢中的天國。到處的勾心鬥角,到處的陰謀權術,每一樣都讓我恐懼,讓我無所適從。
快十年了,我在清朝已經快十年了。這十年間,無時無刻我都感覺自己應該是本屬於這個年代的。可現在我突然害怕,我第一次覺得我與這裏格格不入。看著眼前已經醉倒的胤禛,心抽搐著。你還未明白你最敬愛的皇阿瑪已經要毀滅我的家族了。他不讓你娶我,是為了你好。轉過了書案,第一次勇敢地從他的身後抱著他。感覺著他身上的酒氣,感覺著他身上的體溫,醉了,也累了。
過了許久,我開門叫秦順兒進來扶了他躺到書房的榻上。又吩咐秦順兒去準備醒酒的藥和熱水。秦順兒出去了,我在榻邊看著他熟睡的樣子,安詳而溫馨。手指劃過你的麵龐,描畫著你的眉毛,這裏曾經為了我而緊鎖;眼眸,這裏曾經滿是對我的溫柔;鼻子,這裏曾經嗅過我的發香;薄唇,這裏曾經給我這個世界對我最重要的允諾。
“胤禛,我愛你。”在他的唇邊印上深深的一吻,趁著秦順兒還沒有回來轉身離去。
康熙三十七年夏。
阿瑪拿著舅父的信,告訴我想讓我到舅父家去住一段時間,順便散散心。更何況我選秀是抱了病才批的免選,若是讓人看到我在京城完好無損的樣子畢竟不好。我才知道,原來我還有位舅父,而且舅父在江南當官。因為想著想遠離北京這傷心之地,就答應了。
打點了幾天行裝,又準備了許多禮物。舜安顏看到我這個架勢,直覺得好笑,“你這是長住還是散心?”
我也啞然失笑。這個樣子,明顯就是不再回來,“哥,我想逃開這裏。離那些讓我害怕恐懼傷心的事情都遠些。江南風光明媚,且離京城甚遠,我可以不見不想見的人,不聽不想聽的事。”
舜安顏默默地呆了一會兒,“隻要你開心就好。不過如果哥哥結婚的話,你可得回來。”
我點頭微笑,“哥哥的喜酒妹妹是一定要趕回來喝的。隻是不知道哥哥會娶哪家的姑娘。”
舜安顏麵色有些憂鬱,隨即轉了頭,並沒答聲。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坐在馬車上,一路南下。後又轉水路下江南。看著美景眼前,心裏的惆悵似乎化去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