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來到杭州,遠沒有上次的閑適心情,隻有收到胤禛的信時才會笑一笑。
江南的蒙蒙細雨中,我一個人慢步在蘇堤。任雨絲打濕衣衫,任柳浪撫過臉龐。整日的無所事事讓我茫然,我究竟從哪裏來到哪裏去?我究竟應該幹些什麼。
手裏握著他的來信,蒼健的筆體。字裏行間,雖然未曾言,我卻可以感受得出他心境的變化。他的心,是一顆包容四海的心。想著他對我說,讓我等他,他要陪我看細水長流。從他說這話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已經開始想要擁有無上的權利了。他在信裏說,九月的時候皇上帶太子、他和十三南巡。本以為可以來杭州見我,卻不料太子在山東就病倒。皇上帶著他和十三繼續南行到德州,中途還讓十三祭了泰山。因為在德州行宮太子仍未好轉,所以就回鑾了,決定明年再次南巡。信裏雖然一切都是淡淡的描述,但是我已經感覺到朝中緊張的局勢。康熙這一舉動意味著什麼?也許滿朝大臣都在猜測。皇上居然讓年僅十六歲的十三阿哥獨自祭泰山,太子病倒並未立即中斷行程……康熙在給大臣們一個又一個啞謎,自己則冷坐旁觀。
胤禛雖沒有言明,但是我已經可以感覺到他在麵對這件事時麵上的冷靜與穩定。不喜不悲,依舊與他的十三弟關係非比尋常,也依舊以太子馬首是瞻,勤勤懇懇辦事。可是他的心底,已經開始謀劃著許多事情了。
給他的回信,全部都是歐陽修的采桑子。我期待的其實隻有一個願望,希望有一日他可以陪我看細水長流。
輕舟短棹西湖好,綠水逶迤,芳草長堤。隱隱笙歌處處隨,無風水麵琉璃滑。
不覺船移,微動漣漪,驚起沙禽掠岸飛。
我泛舟西湖上,看著綠水,青草,歌聲隱隱傳出,想著京城的你此刻是否正緊鎖眉頭,案牘勞形。不由想讓你好好休息,隨信附贈自調的茉莉香,疲憊時,生氣時,點燃一縷,讓你的眉頭漸漸舒展。
畫船載酒西湖好,急管繁弦,玉盞催傳。穩泛平波任醉眠,行雲卻在行舟下。
空水澄鮮,俯仰流連,疑是湖中別有天。
喝著杭州有名的三白,比昔日我們所喝的梨花春更甜,卻不醉人。想著你近來飲食如何,是否因為朝政茶飯不思?隨贈自製的酸梅一盒,若是食不知味時,含上幾顆,讓你開胃。
何人解賞西湖好,佳景無時,飛蓋相追。貪向花間醉玉卮,誰知閑憑闌幹處。
芳草斜暉,水遠煙微,一點滄洲白鷺飛。
西湖裏的荷花都開敗了,想起初識是對你吟頌的那句“留取殘荷聽雨聲”,心中不由溫熱。杭州開始下起秋雨,有些涼。京城是否已經開始變冷。隨信附贈親手采摘的西湖殘敗荷葉,希望下雨時,有它給你做伴。
……
康熙四十二年生日那天收到胤禛的來信和禮物。信上說過完十五他們就啟程南巡。約莫著二月中就能到杭州。而禮物則是一副他的自畫小像。我心中好笑,卻又佩服他的這份心。拿出一張白紙,畫好了竹枝,然後開始添竹子葉兒。一天一片兒,等到他來的時候,就正好一副竹子畫好了。
聖駕二月初五日抵達淮安府,初八日駐揚州府,初九日舟渡江,登金山江天寺,親書“動靜萬古”匾額,令懸寺中。是日過鎮江,經常州、蘇州、嘉興,於十五日至杭州,檢閱駐杭官兵,率諸皇子射。
十五日接到他已經到杭州的消息,我開始命令下人準備東西,想等他到了讓他吃到我親手做的糕點。終於,十六日下午,他來到了我的庭院。我倚著廳門看他在回廊下衝我微笑,許久沒有的好心情。仿佛初春的天氣一下明媚起來。庭院裏的柳條剛剛抽出淡淡的青綠,仿佛他在衝著我笑。
“我準備了親手做的糕點招待四爺。”我衝著他說。
他向我走來,慢慢地到了我的麵前。一身淺藍色的長袍,目光中充滿思念和寵溺。他牽起我的手向屋內走去。我的心中,仿佛一片花海盛開。
他拿起我親手做的點心,一一放入口中,臉上終於放下了許久的落寞和孤寂,“日日看你信中所寫西湖好,不知可否共遊?”
我點頭,“陪你看一天的細水長流。”
拉著他的手走過白堤、蘇堤,走過斷橋,聽著柳堤上黃鶯的叫聲,任初春的柳絮沾滿我們的衣衫,夕陽西下,看著雷峰塔的倒映著夕陽的霞光。依偎在他的胸前,生怕這美好的時光太短暫。
“我想去靈隱寺燒香,自從來了杭州,還從來沒去過呢。”我衝著他說,他點頭,抱我上車。
雲林寺內,許多善男信女虔誠地朝拜著。我衝著他撇嘴,心說:“又一座好寺的名字被你的皇阿瑪改得鬱悶了。人家叫了一千多年的靈隱寺,他偏要改成雲林寺。就好像京城的潭柘寺偏要改做岫雲寺一樣。真不知道這老爺子為什麼這麼喜歡雲這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