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八年正月。
難得的,生日這天還下著雪。走在暢春園裏欣賞著到處的景致。住在這裏五年了,因為不能出觀瀾榭,一直沒有好好逛過這座在三百年後無法看到的皇家園林,如今有機會自然想著好好地遊逛。手裏的手爐有些不暖和了,索性把它遞給了後麵監視我的宮女們。反正如今我的一舉一動都在康熙的監視之下,剛開始或許還不習慣,但久了也就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花盆底跟嗒嗒的聲響似乎有些清亮,還未到湖邊,就看見那裏站著一個人。因瞥見了那抹明黃色的腰帶想應該是個皇子,所以就想折回。卻不料那人已經聽到聲音轉頭,“瀟姐姐……”
十三與以前相比變了很多。臉上沒了少年時的稚氣,也沒有了五年前的傲氣。才二十多歲的青年,眉間卻有了抹滄桑與憂鬱。印象中神采飛揚的少年似乎一下老成很多,讓我有些感慨。手不由撫上自己的臉龐,我,也老了很多吧。
衝著十三扯出一個微笑,雪花飄著,感覺有些冷。看他沒動,隻得又走了兩步,來到湖邊同他一起站著。突然想起還未請安,又連忙轉身給他請安。他連忙說不用了。
因想起來皇上在熱河的時候將太子、他一起圈禁了。如今太子放出來,他估計也是才放出來的。隻得問他:“身體還好嗎?聽說養蜂夾道很苦。”
“好不好有什麼關係,不過是湊合著過罷了。”言語間,已經露出淒然之色。
我心裏有些苦,以前看九龍奪嫡的書沒有感覺,現在麵前活生生地站著這些父子兄弟,突然覺得心底有些冷。
“對了,我還要謝謝十三爺當日的提醒。否則今日我也不會如此心態如此身份站在這裏了。”我突然想起當初是他提醒過我康熙對我的意思恐怕不隻是指婚,而是納妃。
他想了一會兒,嘴角噙著一絲笑,“我當時也隻是想著為四哥好,絕非本意。若是我知道你要被皇阿瑪軟禁在這裏這麼些年,我也不會那麼提醒。”
我笑了笑沒再說話。
“還要跟瀟姐姐說聲抱歉。師傅是因為我才被免了職的。”十三突然衝著我說。
“這個道歉我可不敢接受。雖然被免了職,但阿瑪卻是盼著這樣。十三爺這些天應該想明白這個道理的,離權利越遠才越不會出錯。若是離得近了,隻是站得越高,摔得越慘罷了。”
十三先是驚愕,細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確實是站得越高,摔得越慘。這些日子沒想明白的事,被姐姐這一句站得越高,摔得越慘給點透了。”
我看他心情有些舒解,也有些笑意,“不知十三爺可有空?去觀瀾榭吃幾杯酒暖暖身子?也當順便為我慶祝生辰。”
十三轉頭看向我似笑非笑的表情,略微閉眼又睜開,“欣然接受……”
“瀟姐姐,你知道嗎?那日有消息說被皇阿瑪帶走以後,大家都不知道你被帶到什麼地方了。有好幾日,四哥日日在我那裏買醉,十四弟也是成日失神。你可是一下禍害了我們兩個兄弟!”十三端起酒杯,衝著我一敬,仰頭喝下。
“皇阿瑪真是高啊,四哥派人往江南找,塞北找,卻不曾想居然皇阿瑪就把你藏在暢春園內。我們誰都想象不到,平日裏不住人也沒有人來的觀瀾榭裏居然住的是你。”
我抿嘴笑著,五年不曾踏出觀瀾榭一步,恐怕,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了。
“瀟姐姐,你說皇阿瑪為何不信我?我是他最疼愛的兒子啊,我怎麼會想謀害他?”
十三已經略帶幾分醉意,看著他莫名地就想起瑞琳。他在康熙身邊享受榮寵已久,卻還是享受不到父子親情,心裏覺得可悲。
“十三爺,皇上他是天子,太高的位置總會讓人有不安全的感覺。你生在帝王家,太高的位置意味著什麼你比我更清楚。這是命……”
十三一口接一口的灌著酒,似乎有意把自己灌醉。
雪已經停了,地上白茫茫一片。雪地裏那個仿佛找回幾分英氣的身影正在捧著酒壺仰天念道:“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窮愁千萬端,美酒三百杯。愁多酒雖少,酒傾愁不來。所以知酒聖,酒酣心自開……”
注視著這個今日從雲端跌落的皇子,想著他難逃今後十多年的磨礪。我知你再過十三年,又會登上頂峰,成為一代賢王,卻不知道你的父親何時取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