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在曼陀羅城,這句話顯然一點意義也沒有。曼陀羅城的夏季極短,通常五月回暖,六月雨水,七月便開始換上單薄的夏裝,到了八月底,就需要穿上比較厚的外衣了。因此,燦爛的夏季對於曼陀羅的人而言,是非常寶貴而且短暫的。
時值七月底,早晨剛剛下過一場雨,風裏帶著泥土和青草的芬芳,青石板路光滑潔淨,路人漸漸多了起來,三兩個友人在茶館或酒館裏談天,更多的人是聚集在街角看雜耍班子的吆喝表演。
街邊的小茶館裏靠窗坐著一個黑衣男子,經過的人總忍不住要多看他一眼,因為在如此溫暖的天氣裏,他全身還裹著厚實的披風,從頭到腳都藏在黑色裏麵,隻偶爾露出潔白的手舉杯小啜,披風後的眼,明亮懾人。
“各位鄉親父老,各位朋友!小老兒一家人雲遊四方,甚喜這北方人情風土好,決定盤踞幾日。隻是身上的盤纏實在有些不夠,又不好伸手跟人拿。小老兒一家別的本事沒有,一些雜耍本事還是能入眼的。各位有錢的賞兩個銅板,沒錢的賞點人場,小老兒感激不盡!”街角賣藝的老頭子大聲說完,邦邦地就敲起了鑼鼓,熱鬧非凡,引得路人連連回頭,聚在那裏漸漸多了起來。
刀山,吞火,走鋼絲……一連串的精彩雜耍令人驚歎,叫喊聲使得那靠窗坐的男子都放下了杯子,抬眼望過去,眼神裏流露出一種類似孤獨或者懷念的目光。他定定地看著,竟好似看入了迷。
一個紅衣的少女上了場,刹那間七弦,古琴,洞簫,伴隨著大鼓的冬冬聲同時響起,那少女舞成一團紅色的雲,腰肢柔軟到不可思議,或後仰或抬腿,或旋轉或跳躍,輕盈得仿佛一隻蝴蝶。台下的看客發出震天的叫好聲,那人卻幽幽歎了一聲,垂下頭去再不看。
原來天下間賣藝的都是這些內容,但那曾令他目眩神迷,窺見另一端神秘境界的人,卻再也不見了。同樣的舞,同樣的樂曲,人卻不是她,那曾讓他如墜地獄的誘惑,此生他或許再也無法體會。
他喝盡杯子裏最後一點茶水,站起來要走。忽地,街角出現的幾個人影卻讓他如遭雷亟,下意識地坐了回去,一雙眼卻露出精光,定定地打量過去———那是兩個同樣披著披風的人,其中個子比較高的人肩頭上還停著一隻通體鮮紅的怪鳥。如果他沒看錯,身段較嬌小的那人,一回眸間,露出的半個麵頰應該是清瓷!她怎會在這裏?
他不著痕跡地出了茶館,悄悄跟在那兩人身後,越過看雜耍的人群,拐了兩條街。他忽然一怔,前麵是曼陀羅城新城主的行宮,他們是要往那裏去?他想了想,幹脆扯下身上顯眼的大披風,把束在後麵的長發放了下來遮住更顯眼的臉,然後從容地走了過去,跟在後麵。
“清瓷,為什麼答應暗星的請求?”玄武低聲問著,忍不住垂下頭看著身邊人雪白的臉,她做事似乎永遠不給理由,隨心所欲的。說實話,當聽到暗星的請求時,他差點斥之為荒謬,但她想了一會,卻答應了。
清瓷笑了笑,“玄武,白虎的能力如何?”
他怔了一下,說道:“白虎不擅打鬥,但卻有統領四方的氣魄與手段。很強,事實上他比我更適合做四方之長。”
清瓷又道:“你覺得他適合做王嗎?新神界……還能達到麝香山那時的巔峰嗎?”
玄武愣了一會,才道:“清瓷……我不知道,我不是他。雖然我恨他,但不能否認他是個非常有能力的神。”他忽然懷疑起來,疑惑地看著她,“無論暗星要求你做什麼,我都不希望神界再出什麼混亂。凡人好不容易平靜下來過活,難道不能讓他們多幸福一些嗎?”
清瓷麵上忽然浮現虛幻的微笑,“幸福……所謂的幸福到底是什麼?被暗星洗腦的人,這種氣氛,你覺得平靜才是幸福嗎?不,或許我又會做一件錯事,可是神界的存在到底有什麼意義呢?我想看看凡人的本領。”她搖了搖頭,反手一握,握住玄武的手,柔聲道:“對不起,我總是這麼任性,要你擔心。”
玄武麵上一紅,心裏卻漸漸溫暖起來,肩上的怪鳥開始呱呱叫,非常不滿意兩人之間的暗潮湧動。
清瓷瞪了它一眼,口中笑道:“你若嫉妒,便努力吧。變做一個絕世美人才有資格對我不滿。”玄武苦笑起來,拍了拍怪鳥的腦袋,兩人無話,徑自往行宮走去。
曼陀羅城主是白虎直接指派的,與其他幾個大城一樣,白虎分散心腹,把神界四麵八方的城鎮權力牢牢握在手裏,防止重蹈麝香山的覆轍。為了避免出現司月當年的破綻,他在每個城主身邊都委派了兩到三個手下,作為監視者,另外女宿奎宿胃宿三人作為隱蔽的第三方監視者,在暗處留心,一旦發覺有不好的苗頭,立即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