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
孟修在正堂中踱來踱去，坐立不安。這已經是第十三次從左臨的房內失望而歸，因再度失望而煩躁不已。
酉時快過了，左臨這個主婚人不見人影，連忘憂與祝鳳仙都未見蹤跡。難道……他們集體逃亡了？
孟修快步來到祝鳳仙的廂房外，輕輕敲了敲門，企圖聽到一兩聲回應。可是房內靜悄悄，別說是人聲了，恐怕連一根針掉落地上的聲音都能清楚地聽見。孟修心裏一緊，破門而入。
屋內靜悄悄，桌子上點著一根蠟燭，在微弱的燈光下可以看到，床邊上坐著個身穿紅嫁衣，頭頂紅蓋頭的女子。女子羞答答地低著頭，一聲不吭。
孟修鬆了一口氣，來到女子身旁坐了下來，握住她的手，久久不願放開。
“師妹……我等這天，等了很久了。”想著自己這些天布置的喜堂，孟修輕歎一口氣，像是對眼前人訴說衷腸，又似喃喃自語。
“師妹，你知道嗎？我喜歡你，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歡你。不知道是年少時與你緊緊相依，還是你長大後的古靈精怪觸動我的心房，我一直，一直很想讓你當我的新娘。”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你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我不怕，不怕任何人搶走你。我讓你獨自一人闖蕩江湖，自己卻做著自以為對你好的事。為了查出你的身世，我竭盡全力，奮不顧身。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讓我查出了你的秘密，知道你的身份。可是……我卻沒辦法，沒辦法把你帶到你的父親麵前，讓他認你。”孟修有些哽咽，握著女子的手更緊了。
“想不到是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好後悔陪在你身邊的人不是我！我後悔一次又一次地離開你，後悔在你遇上困難的時候沒辦法挺身而出，我更後悔，沒有早點對你表明愛意……”
“師妹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愛你，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不要答應我爹的請求，當一個不孝的兒子，也不願意失去你！”孟修輕輕擁住女子，好一會，才放開她。
“現在，我們該去拜堂了。”孟修再度牽起她的手。
女子的手想往回抽，卻被孟修抓得死死的。天色漸暗，女子蓋著紅蓋頭看不清路，險些被門檻絆倒，孟修幹脆一把抱起她，大步往喜堂走去。
“來，跪下，我們拜天地。”孟修扶著女子跪在早已準備好的蒲團上，自己也跪了下來。沒有主婚人，沒有來賓，沒有侍從，沒有鼓樂，孟修自個大喊：“一拜天地！”
孟修拜了下來，女子卻沒有。
一陣抽泣聲從紅蓋頭裏傳來，女子的身體微微抖動。
孟修看了看女子，把她扶起來，讓她轉個身，麵對門內的座椅，座椅上擺著兩個靈位。孟修再度跪下，大喊：“二拜高堂！”
女子依舊不拜，抽泣聲更大了。
孟修又將女子扶起，讓她麵向自己，他對著女子深深一鞠躬。
“夫妻對……”
“我不是你的師妹，我不是祝鳳仙，我不是！”女子突然扯開紅蓋頭大喊，哭聲掩蓋了孟修的聲音。鳳冠下露出忘憂梨花帶雨的臉。
“我知道你不是。”孟修淡淡地一笑，“哪有新娘子自己揭蓋頭的，來，我幫你蓋上。”孟修把被扯落的紅蓋頭拾起，為忘憂蓋上。
忘憂拉住孟修的手臂，阻止了他的動作。
“為什麼？”忘憂咬著嘴唇，“為什麼你明知道我不是你要娶的人，你還執意要拜堂？我不會當仙兒的影子，我不會！”
孟修一陣苦笑，“我不是要你當仙兒的影子，我是真心想娶你。”
“為什麼？”忘憂杏目圓瞪。
“我知道你不是她，我也知道我永遠娶不到她。我還知道你為了左家少爺願意出賣你的一切，包括身體。與其讓我們得不到心愛的人而悶悶不樂，何不將錯就錯，在此隱居生活？”孟修抓起一壇酒，拚命往嘴裏倒。
“你不怪我？”
“我不怪你……或許，我還要感謝你。我知道，師妹她喜歡的人，不是我。不是我……”
忘憂也拿起一壇酒，坐在孟修身旁，與他一同喝了起來。
轉眼間幾壇喜酒，已被喝得精光。忘憂雙頰通紅，孟修也雙眼迷離。兩個人倒在桌邊，互訴衷腸。
“忘憂……忘憂……你是個好女孩，可惜你不是她。當我握住你的手時，就知道……你不是她。呃……”孟修打了個飽嗝，抓抓發紅的臉。
“那你……那你幹嘛不拆穿我？”忘憂笑得極為嫵媚。
“那……那是配合你，呃……你那麼辛苦把他們送出去，自己卻不走，不就是想拖住我嗎？我……我就成全你，嗬嗬……”孟修傻傻地笑著。
“對……對不起。”忘憂低著頭，有些傷感。“我……我好喜歡他，我必須……必須幫他。”
“算了……算了。呃……都……都過去了。是我太自私，仙兒應該……呃……她應該去找生父和真正屬於自己的幸福。”
“那……那你明知道我不是，怎麼……怎麼還對說那些話……你，你明知道她聽不到的。”
“哈哈，哈哈哈哈！”孟修突然大笑起來。“哈哈，那是因為……因為……因為我在她麵前說不出來……別，別老說我，你為什麼……為什麼就不留住他呢？”
“你知道嗎？”忘憂又喝了一大口，“我從來沒見過他對一個女人這樣過。我知道他的過去，他……他和我說的過去，都不被他納進心裏，包括……包括我……”忘憂有些黯然。“仙兒是第一個……第一個……不，是唯一一個讓他失常的人。以前他多受傷，都不會表現出來，隻有仙兒……仙兒……我要他幸福，他……他幸福，我就幸福……我……你明白不？”
忘憂語無倫次地說著，似乎回想起美好的過往，嘴角不自覺地往上揚。
“你……你知道不？”她拍拍身邊趴在桌上的孟修，孟修沒有回應。
“我很早……很早前就喜歡他了……我真的，很喜歡他。”一股睡意襲來，忘憂也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月色透過烏雲，照射在別院內花圃中大樹樹枝的間隙中，留下斑駁的影子。
今晚的月色，似乎特別亮。
洛陽城內，來福客棧。
祝鳳仙微微睜開雙眼，微弱的燈光讓她不禁皺起眉頭。看著眼前並不熟悉的擺設，她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這裏是哪裏？自己怎麼會睡在這？
呃……
她隻記得，當天她要起床煮飯，被忘憂姐姐按回去睡覺，吃了早餐後，她就覺得很困很困，眼皮一直睜不開……
然後就到這了。
祝鳳仙撐起身子，頭微微地疼。她感到一陣無力。
借助微弱的燈光，祝鳳仙隱隱約約地看到，在她的正前方，似乎還有一個人影，在趴在桌子上酣睡。
祝鳳仙準備下床，雙腳剛下地就覺得一軟，摔倒在床邊。
“你醒了？”渾厚的男聲傳了過來，熟悉的身影站起身，為她點亮蠟燭，來到她身旁。左臨笑吟吟地看著她，將她橫抱起來，放在床上。“你有點發燒了，再休息一會吧。”
“發燒？”祝鳳仙摸摸額頭，好像真的有點頭暈，聽著肚子發出抗議的聲音，祝鳳仙扁扁嘴。“我餓了……”
“你乖乖地在這躺著，我去給你弄點吃的。”左臨溺愛地幫她掖了掖被子，走出房去。
過了好一會，在祝鳳仙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時候，左臨才慢吞吞地端著一碗大粥進房來。
“好餓哦……”祝鳳仙看著碗裏的海鮮瘦肉粥，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左臨在她身後，拍拍她的後背，叮囑她慢點吃。
直到碗沿被祝鳳仙舔幹淨後，她才滿足地打個飽嗝，躺回床上。
“好吃嗎？”左臨將碗放回桌上，將麵布浸濕，敷在祝鳳仙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