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樓三樓左角處的廂房,是整個酒樓最為僻靜的地方。此廂房離樓梯甚遠,又不近於街市,最主要的是它不起眼,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雜物房,而裏麵的裝潢卻與其他廂房一樣,是用於商談秘密事情的最佳用地。
祝鳳仙百無聊賴地坐在廂房的桌邊上,東瞅瞅西瞧瞧,找不出一件好玩的東西讓她擺弄。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美味佳肴,光是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無奈就是沒辦法實行,隻能幻想。
一個時辰過去了,始終不見左老爺口中的貴賓。若不是左臨牽著她的手,她早就出去外麵溜達一圈了。
真佩服那三個男人,一動不動地坐了一個時辰,連一句話都不說!她都快被悶死了!
正當她想趴在桌子上閉目養神的時候,廂房門被打開,小二帶進來一位中年男子。
祝鳳仙認得他!他就是當日在左府外遇見那位氣度不凡的男子!
左翁領著一行人站了起來,向男子微微一行禮,轉身對孟修與祝鳳仙介紹:“這是當今七王爺。”
七王爺擺擺手,讓眾人入座。
剛坐定,孟修又站了起來,對著七王爺跪下,磕了個響頭。“恩公在上,請受孟修一拜。”
席上除了左臨,眾人皆是驚奇之色。
“原來,你就是孟奇之子孟修!”七王爺將孟修扶起,細細打量。“好!當年的小毛頭已經成為翩翩少年了!”
左臨為七王爺斟了杯酒,望著祝鳳仙說道:“王爺,這位便是郡主。”
“臨兒!”左翁怒喝道。
“無妨,無妨。我將這望春樓三層包下,樓梯口還有我兩個親信守著,不會出事情的。”七王爺當然知道左翁顧慮的事情,他對左翁感激的一笑,又看了看祝鳳仙。“我們見過,那時候你要找左臨。”
“是。”祝鳳仙忐忑不安。眼前這個人,就是她的爹爹!她從來都不知道爹爹長什麼樣,也幻想過爹爹的樣子,可就是沒想過,爹爹會是王爺!就算之前已經聽師兄以及左臨猜測過,她也沒有這麼激動過,今天看到的王爺爹爹,竟是這般和藹近人!她的心,微微顫動。
“修兒,她就是鳳麟圖的主人麼?”王爺打量著祝鳳仙,又回頭詢問孟修。
“是的,她被抱到我家門口時,包裹著的就是那條白布,上麵刺著‘祝鳳仙’三個字,於是我爹爹便將她收為徒弟,教予她一些皮毛功夫。”
“祝!”一向理智沉穩的王爺聲音微微顫抖,“祝鳳仙……在鳳仙花開的時候……會來接你們……”
王爺站了起來,緩緩走到祝鳳仙麵前,蹲了下來,細細地撫摸著祝鳳仙的臉,尋找著昨日相似的臉型。可是……那麼多年了……已經記不得祝安敏的樣子了……
“敏兒……”王爺的淚無聲地滑落,“我對不起你……”
“王爺……請節哀……”左翁扶起七王爺,左臨倒了杯熱茶遞了過去,孟修也斷斷續續地講述著祝鳳仙小時候的事,隻有祝鳳仙閑在那,看著眼前眾人忙裏忙外,自己卻像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觀。
眼前的王爺爹爹和藹可親,卻讓她沒有一種接近的欲望,倒是有點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感覺。祝鳳仙揉揉眉心,難道是與生俱來的貴氣阻隔了他們之間的親情麼?七王爺給她的感覺,還沒有左夫人親切呢。
未來得及細想,左臨便牽著她的手向七王爺下跪,並暗示她喚一聲“爹爹”。
爹爹?好陌生的稱呼……
眾人都看著她,期待她的那聲認祖歸宗的聲音。
可是,她怎麼努力,就是喊不出來。
最後,還是七王爺先妥協,將她扶起。
“罷了罷了,仙兒一時說不出口,也是自然。反正以後在府裏,也不必那樣稱呼。”聽得出王爺的語氣中略帶失望。“仙兒,以後還是要委屈你……我……哎!”七王爺重重地歎了口氣。“我要回王府安排下,稍候到左府接你,左兄,你將原委告訴她吧。”
七王爺說完,便像逃避什麼似的,匆匆離去,留下一臉茫然的祝鳳仙以及猜得出原委的三名男子。
這就是認親?就這樣結束了?原先那股被喚起的激動被澆滅,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失望與蒼涼。由始至終,她都像一個局外人,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要別人告訴她!
左翁看著祝鳳仙,從她的眼神中能看得出深深地失望,不禁歎了口氣。王府不比尋常家,隻盼這小丫頭真的能適應得了那樣的生活。
“鳳仙,從今以後你便要入住王府,成為王府中的一員。別的我不囑咐你,但有一點你要記住,你是以王爺義女的名分進住的,所以以後在人前人後,你都要稱呼王爺為‘王爺’,稱呼王妃為‘王妃’,切不可因為王爺是你的親爹,就忘了進住時的身份。”
“可是,這樣對仙兒太不公平了,不是麼?”左臨心疼地摟著祝鳳仙,他知道她敏感的心,此刻正在受煎熬。
“臨兒!如鳳仙不這樣做,便會惹來極大地麻煩!”左翁拉起祝鳳仙的手,“仙兒,不用過多久,我會帶著臨兒去提親,你遲早是要嫁入左家的,所以請你忍耐一段時間。”左翁也不想委屈他未來的兒媳婦,可他不得不為王爺考慮。
“我知道了。”祝鳳仙努力地笑了笑,“若是王妃知道我是王爺的私生女,恐怕會引起家變,對吧左老爺?”
“對,對。”左翁會心一笑,難得她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娃兒。“喊我左伯伯吧!”左翁撫摸著祝鳳仙的頭,就像愛護自己孩子一般。“仙兒啊!家和萬事興啊!”
祝鳳仙眼角微微濕潤,“我知道,家和萬事興……”
她明明是正牌的郡主,卻要假扮生父的“義女”;她需要時間適應整個認親過程,她的生父卻不給她時間。她不是要爭這麼個地位,她隻是要一個平凡的家,一個溫馨的家,一對可以讓她撒嬌的親人,她寧願……自己生在左家。
不……就像左伯伯說的,她以後都會是左家的人,所以在此之前,她必須忍耐,必須為了左臨忍耐!
反正都這麼久沒有父母的關懷與照顧,就將王爺當成“義父”吧!對!王爺隻是“收留”她的“義父”,她沒有生父,也沒有生母……
一滴淚,落了下來。祝鳳仙,你要爭氣啊!不要哭!不要像小時候一樣,會因為其他小孩的嘲笑而獨自落淚。你有爹爹的,隻是爹爹不方便認你,他的心裏,還是有你……
轎子從七王府的側門進入,一路顛簸抬至院中,下轎後便有四名丫鬟前來拜見,引祝鳳仙進屋。屋內的房子可以看見院子外的那池殘荷,還能看見院旁那些個因為秋季而枯黃的葉兒,一股悲涼之意襲上心頭。
窗外又來了個丫鬟,對著伺候她的紅衣女子耳語一番,而後悄悄離開。祝鳳仙隻覺頭昏腦脹,身子一虛,軟軟地躺在床上。不想知道下人們的耳語,也不想知道有關王府的所有事。她隻想知道,左臨什麼時候來娶她,什麼時候可以讓她見到爹爹的時候,不用喊“王爺”。
丫鬟見祝鳳仙和衣躺下,忙上前稟報:“主子,王妃娘娘有請,主子您還是呆會再歇息吧。”
剛剛進府就要召見,這個王妃也太心急了吧?一想起是因為這個女人才使爹爹不再追尋她們母子的下落,也是因為這個女人,自己的母親隻能葬在野外,連個名分都沒有,祝鳳仙的心,就微微心疼。她不是想要名分,卻為生母深感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