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沾趕快謝幕,請出下一個節目後,急扯燕又思下台。
社員紛紛醒過神,阮畫畫去察看自家小女友,該表演的即刻上台,作後備的馬上去準備,珍貴則藏得頭發都不見一根,顯然又被又思嚇到。
站在幕後,莫沾盯住沈千粉,喃喃自問:“到底怎麼回事,到底怎麼回事,到底怎麼回事……”
沈同學畢竟久經沙場,不到一分鍾就鎮靜下來,瞪了燕同學一眼,注視莫沾的眼睛,“你看到什麼?”
“我看到……看到又思衝過來,寫寫學妹摔出去,兩個黑皮膚的小孩捉住寫寫學妹的腿……不是,那不是寫寫學妹……那是……”莫沾僵硬地陳述著,仿佛聲音不是自己的。
“炙匿。”沈千粉記得剛才的名字。
“啊……是炙匿,她說她叫炙匿……鬼子母……然後,電線落下來……又思說‘回來’,黑皮膚的小孩化成兩道白光飛回他手上……”
“他們是風雷小鬼……”突然停語,沈千粉眨眼,眨眼,問:“沾沾,你剛才看見風雷小鬼?”
“嗯?”
“怎麼又看見了?”燕又思扳過她麵向自己。
“因為你在我前麵隻顧著靈力全開,猛放殺氣。”言下之意,就是受他波及所至。
他張張嘴,被嗆得不知怎麼開口,她則含著薄嗔昂視他。彼此默默凝視,如果從旁人角度看真有些脈脈含情的味道。
沈千粉往側後方移了幾步,轉過身,捂住嘴——又思難得吃鱉的表情,他會牢牢記在腦海裏,以後時不時拿出來緬懷一下。
他知道千粉在笑,在她的注視下卻不敢移眼瞪他。手指在腿邊動了動,輕輕抬起,似想抱住她,卻又有點遲疑。隻這一點遲疑,莫沾的注意被角落發出驚叫的社員吸引去。
“怎麼了?”她轉身問。
“學姐……”圍住角落的兩名社員轉身,慘兮兮地指了指一堆垃圾似的小山,“道具……都壞了……”
“道具?”她跑上前,看清那堆垃圾物是什麼之後,石化。
“怎麼辦……要到壓軸了。”社員看向燕又思。
莫沾慢慢、慢慢、慢慢地轉過身,衝他勾手指,“又思。”
他乖乖走過去。
她指著垃圾小山,“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這箱東西怎麼會碎掉?”
“……因為裏麵有根鐵棍,大概是轟雷的時候不小心吸引到電路,所以炸碎了。”
“嗯。”她點頭,“你知不知道這裏麵是壓軸秀的道具?”
他搖頭。
“以前——”她甜甜一笑,一片春暖花開,“我會請你或其他社友幫忙急救,現在,我要行使身為你女友的權力。”她一邊說一邊逼近,“你,給我搞定壓軸!”
沾沾好像很生氣……他摸摸後腦勺,俊臉一片局促,“原來的壓軸節目是什麼?”
“魔術。”
“……”
她看看秀台,提醒:“你有兩分鍾時間準備。總之,交、給、你、了!”甩下斬釘截鐵的一句, 她站到幕邊,等著台上節目的結束。
他輕手輕腳走到她身邊,借著幕布的遮掩向外瞟了一眼。魔術……魔術……他拉幾隻非人出來也算完成魔術了吧……驀地腰後被人一推,他踉踉蹌蹌衝上秀台,莫沾則站在幕布邊隱形報幕——也就是隻出聲音不出人。
他愣在台上。
燕又思愣,台下卻有幾十雙小朋友的眼睛目不轉睛,期盼他拿出新奇的魔術節目來。
他終於知道鴨子被趕上架是什麼心情了……
挺腰,空拳放在唇邊咳了聲,他彎起嘴角,“小朋友,現在請你們幫我數數30秒。從30開始,好不好?”
“好——”小朋友們乖乖叫數,“30,29,28,27,26……”或許魔術比較有吸引力,外圍除了家長,普通遊客也漸漸圍過來。
他轉身背向小朋友,對風雷小鬼下了幾道命令。
“……6,5,4,3,2,1!”小朋友集體發出最後的尖叫。
三十秒的時間對風雷小鬼來說綽綽有餘。在“1”的叫聲中,燕又思左手側展,旋腳轉身,當他直麵台下時,手中多了一隻小提琴。
除了千粉和珍貴,沒人看清那隻小提琴是從哪裏出現的——其實他們也不知道風雷小鬼從哪裏偷了一隻小提琴來。但他們知道在數數的同時,另五個風雷小鬼則忙著在又思身後化裝穿衣服,等偷小提琴的夥伴回來後,五個小家夥團團圍上去,十隻小手一起動,還咕噥著:“快點快點!表演表演!”
丁!冬!
丁丁冬!
琴音響起,仿佛山澗靈泉流瀉。與琴音相稱的,是從天而降的一個又一個尖帽紅衣白胡子小人兒……聖誕小公公?
“他們……”莫沾睜大眼。
“風雷小鬼。”沈千粉在她身邊悄悄說。
莫沾隻覺得琴音熟悉,努力回憶之後記起這是又思在音樂會上表演過的《骷髏之舞》。
靈幻炫韻的琴曲中,六位聖誕小公公在秀台上一下跑左一下跑右,一下打拳一下踢腿,一下浮在空氣裏扮遊泳,一下又踩著肩膀一二三,展現滑稽可愛的扇子形狀。
曲終時,聖誕小公公正好三二一,你踩我肩我踩你頭,堆出一個金字小塔,還齊齊一聲:“喝!”
靜止。
如果這樣便結束,當然有失魔術的本色。
拉琴的美青年抬臂一拋,小提琴飛向半空,並在半空失去蹤影。美目斜斜瞥向幕布,看了音響台一眼。莫沾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打開音樂播放。她也隻是按了開關,不及選曲,外麵已經響起了勁爆舞曲。她正要換,卻聽台上響起清亮的歌聲——
“大路直又長,輪子轉啊轉!”
“直又長!直又長!”六道合音。
“歡呼!”
“歡呼——”
“愉悅!”
“愉悅——”
“興奮!”
“興奮——”
“歡喜!”
“歡喜——”
“突然大路拐了彎,輪子怎麼辦喲,輪子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六雙小腳跳起踢踏舞。
踢踏,踢踢踏!
踢踏,踢踢踏!
一串節奏感超強的踏腳後,聲音瞬間止息。
安靜,然後是六道更為歡快的大叫:“喲——趕快彎腰去拐彎!”
踢踏!
踢踏!
踢踢踏!
踢踢踏!
踢踏踢踏踢踏踢踏踢踏踢踏……踏!
“耶!”聖誕小公公用力跳起,在半空打個筋鬥,燕又思彈指,一道火焰從指尖飛射而出,從六雙小腿下劃過。
一閃一滅,等台下的眼睛看到聖誕小公公落地裏,台麵上隻剩六套輕飄飄的衣物,衣服裏麵的小人兒憑空消失。
完畢!他向台下鞠躬。抬起身,卻見台下一片死寂,每個人都是一副震驚表情。
喂,他表演很差嗎?
他的表演當然不差。
與其得到結束之後的隨意喝彩,倒不如得到寧靜之後的猝然歡呼。
商場秀得到的支票讓卡CO社全體笑開了花。尾聲工作告一段落,眾人心中的疑問也冒了出來。
比如阮畫畫問:為什麼又思學長把炙匿叫鬼子母?
要燕又思乖乖解釋肯定不可能,答案從莫沾那裏出來。她也是被又思的解釋繞了半天腦神經才明白因由——釋佛神係裏有一位神,名為“羅刹”。雖名羅刹,卻是一位神容優雅心懷寬廣的神,她還有一個名字:歡喜母。她是佛界二十護法天之一。但羅刹神最初並不如現在這般慈悲,她心中亦有惡念,為了徹底消除自己的厄業,羅刹神將她的惡念從本體抽取出來,化為分身,也就是炙匿。對炙匿,羅刹神本意是加以教誨感化,但效果似乎不太好,炙匿性格時好時壞,就像人格分裂。後來發生食人子女事件,炙匿在人類史書上留下一個惡母印象,從此被人類稱為“鬼子母”。而且鬼子母本身也具有羅刹神的一部分神力,安詳的時候尚好,若是發起凶性,諸護法天都拿她沒辦法。
通常,神靈下入人間需要借助一定的媒體,附上韓寫寫肉身的便是炙匿的一縷念魂。又思借與千粉的爭吵分散炙匿的注意,讓風雷小鬼從地底扣住她兩腳,再以拳氣擊向韓寫寫,讓她的肉身與炙匿脫離。天龍八部神鬼印隻是將她擊退,因其本尊並不在人間,其實也無法徹底消滅。
隨後,莫沾偷偷問:我怎樣才能再看到他們(指風雷小鬼)?
他不知怎麼回答。於是她站站左邊,站站右邊,牽他的手,挽他胳膊,摟他的腰,趴他肩上,背靠背……以他為圓心繞了幾圈後,她垂頭喪氣。
什麼都看不到……
頭頂傳來笑聲,她抬頭,那張燦爛怡悅的表情像導彈般撞進眼底。
又思很帥,她知道,她知道,她知道……心跳有些快,空氣好像有點悶。他的頭低了些許,氣息噴到她臉上,暖暖的,癢癢的,給了她原本就跳快的心一劑加速度。
慌亂地移開眼,驀地又移回他肩上——剛才好像有兩道影子在他肩頭閃過,難道是因為他的氣息拂到她臉上的關係?
沒多想,她趕快貼近一點,再貼近一點……
“沾沾……”
“嗯?”還貼近一點,更貼近一點……
“你在我後麵看到什麼?”她這麼主動地投懷送抱,他很高興就是了。如果沒有牆角偷看的那些非人,他就更高興。
“啊,看到了!” 踮腳環住他的脖子,她的臉完全貼到他臉上。而他,已在低語之間不經間吻上她的耳垂。
看到什麼?
她看見兩個小家夥抱著小胳膊浮坐在他身後,笑眯眯,憨態可掬。扭頭,又發現另外四個其實在她身後,兩兩抱在一起,像是……
“喂!你們!”怎麼可以模仿她和又思?
“嘻嘻!”六個小家夥賊笑竊笑嬉戲笑,一溜煙跑不見。
她突然放開他退開一大步,他以為她害羞,不料她點頭,“果然,離遠就看不見。”不等他反應,她又上次摟住他,嗯,又看見了,六顆小腦袋一個疊一個豎在牆後麵。
“我找到可以看見他們的方法了。”她興奮得跳腳,“謝謝你,又思!”看時間,對他搖搖手,飛快向課室衝去——上課時間到。
被拋棄在芒果樹下的燕同學嘴角一陣扭曲。
樹葉飄落。不遠處,有笑聲傳來。
[【補記】
表演結束後,燕又思來到秦信男的辦公室。
“高人,那個……”秦信男焦急迎上前。
“解決了。”燕又思深深看了他一眼,皺起眉頭,“你最好看看十五樓A座電梯外的柱子裏麵藏了什麼。”
秦信男怔了怔,急道:“那……高人不能一並幫我解決嗎?價格不是問題,不是問題。”
燕又思冷視,“不是價格的問題。”轉身走人,不多理會。
一周後,媒體報道,在商廈柱體內發現一具人類屍骸,因為水泥的保護和空氣隔離,屍骸除了水分脫失,其他保存完整,警局已立案,調查死者身份,並從源頭建築公司開始追查。
那條水泥柱其實是中空的,原是建築時工人使用的簡易電梯,大廈完成後,施工電梯被封包起來,成了每個樓層的柱體裝飾。那具人類屍骸就是在停於十五層的電梯裏發現,更詭異的是,當調查人員升起電梯,竟然在它下麵又發現多具成年男子的屍骸。
一石激起千層浪,市內媒體紛紛開始關注此案。
真相如何,那是神探應該糾結的問題。
天地人神學院裏,卡CO社一票人翻著報紙,猜測紛紛。
背雲寺,五師兄夾著報紙問師弟:“又思,你可以查清楚一點。”至少滿足一下他的八卦好奇心啊。
“我又不是警察。”燕又思瞟都不瞟。
管那麼多幹嗎,會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