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 大黑天(2 / 3)

田先生大喝一聲,昧火瞬間熄滅,而他分毫未傷。他嗬嗬桀笑,“我說過,地獄昧火對我沒用。”

又思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詫色。這家夥似乎不是普通的逃鬼……轉念之間他收回昧火劍,求證般地問:“你和我……有仇?”

門後傳出莫沾的歎氣聲。

“我今天的樣子都是你害的!”田先生大吼起來,“我殺不了他,可是我知道你!我知道你……哈哈哈,你就是他。你就是他。”

“他是誰?”

“噓——”田先生將手指豎在唇邊,神經兮兮地向上看了一眼,“他在上麵,在很高很高的地方,不要吵醒他。”

燕同學歎氣,瞟瞟左邊,瞄瞄右邊,寒眸霎時睜大,驀然暴喝:“閃電!”——耐心一向不是他的專長,通常他會直接把非人打到說真話為止。

“金剛王劍?”田先生驚異地叫了聲,“想不到你還能找到金剛王劍……不過,就算你找到這把劍也沒用,它傷不了我。”

“不試試怎麼知道?”燕又思輕握劍柄,眼簾在片刻之間垂了下來,極快便抬起,似乎剛才有什麼觸動他卻又被他壓下。

“哈哈哈哈!你大可以試試。”昂天大笑,田先生的外表開始發生變化,肉體急劇膨脹,骨骼的抽長在寂靜的夜裏發出毛骨悚然的咯啦咯啦聲。

莫沾抱緊枕頭將門縫拉開一些,這一看,倒吸冷氣。田先生哪還有人類的樣子,身高至少五米,皮膚黑過又思的風雷小鬼,全身肌肉賁起,像打了催化劑。頭發卷在頭上,眼睛大過銅鈴,眉毛倒豎,半身赤裸,一串骷髏頭係在腰間,垂如瓔珞,下麵穿著一條七分布褲,腳上裹著鱗甲狀的鞋子,也不知是什麼動物的皮……莫沾為自己的分心小小汗了一下顏,危急時候,她怎麼亂想有的沒有的。

這張臉……她記得在又思家裏翻書時看到過,當時隻當神怪軼事,想不到書上的畫相與真身居然一模一樣。她相信又思肯定也知道。

這哪裏是人,分明就是……

戰神嘞!

準確地說,他是戰神的一種。書上說,他天生神力,喜歡在夜晚於林中散步,喜歡以隱形藥和長生藥與人類做買賣。但與他交易有個危險——他好食生人血肉。每次交易時,“唯取生人血肉。先約斤兩而貿藥等”,“若不加持,彼乃自隱形盜人血肉,令減斤兩;即取彼人身上血肉,隨取隨盡,不充先約,乃至取盡一人血肉,斤兩不充藥不可得。”

雖然作為戰神他得到人們的供養,可他食人過多,自惹罪孽,被上神懲罰,後來……書上就沒記了。

“黃泉無邸店。今夜宿誰家!”咆哮著一拳砸向燕又思。客棧劇烈震動,土石橫飛,拳頭移開時,地麵凹下一個大坑。

房門和牆都被波及,燕又思抱起莫沾躲到更遠的角落,飛快在她四周結出符界,叮囑:“留在這裏。避開危險。如果有必要,可以把他們喚出來。”

他們,指的是封印在她手上的東正教狂信者。

她頭上粘著木屑,懷裏還抱著枕頭,見他轉身要走,急忙伸手拉住,張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

“沒事。”他安撫地拍拍她的手,將閃電豎在身後,回身摟了她一下,“我會帶你回家的。”

“又思!”她一手攬住他的腰,一手還要抱住枕頭,飛快說,“我知道現在問怎麼回事不合適,不過回家之後你一定要告訴我。”

“好。”他拍了拍她的背,放開。

等他轉身時,她想到什麼大叫:“你可以用菊花黨!”

“……”邁出一半的步子停下,嘴角不合時宜地撇了下來,他弱弱地說:“是黃巾軍魂……”

“哦!”

“不能用他們。”他向遠方咆哮著找人的望去一眼,“是墮神,他現在是純粹的惡鬼,在人鬼交界的混沌地帶,他的馭魂能力絕對比我強。”如果貿然喚出黃巾軍魂,他可能會遭到反噬。狂信者卻不同,他們唯一效忠的隻有牧首,而且隻剩下14名,沾沾可以控製到。

在她額上吻了吻,他躍上屋頂。

她在原地默數,數到59的時候,遠方傳來房屋倒塌的聲音。她抱緊枕頭,突然眼前一花,出現一隻圓圓臉的黑膚小娃娃,短胳膊短腿,很像又思家的風雷小鬼。她見他衝她咧嘴笑了笑,轉身往前走兩步,回頭看她一眼,又走出一步,再回頭瞅她,似乎是想讓她跟上。她拍拍頭屑……是說頭上的木屑啦,沒多想跟了上去。

小娃娃將她引到一處樹叢後,指指前麵,轉身跑掉。

她向前一看,倒吸涼氣。又思全身是血,站在不遠處喘氣,一臉凶悍,從頭到腳沒有一點傷痕。

握緊拳頭,她感到手背一跳。驀地,又一跳,熱熱的,似有幾股氣流在手臂裏流竄,全部湧到手背的皮膚下突跳突跳,似想衝破皮膚的束縛。

背後有風吹來,背上好像有人突然推了一把,她隻感到自己被風吹得飛了起來,不受控製地飛向前方。前麵有股濃烈到令人暈吐的腥氣,她不及反應怎麼回事,又感到腰間一緊,又思的氣息撲麵包圍住她。

平時,又思身上其實沒什麼特殊的香氣,和他在一起,一呼一吸的感覺總是清爽而幹淨。別告訴她那是陽光、清風、海浪的味道,她聞不出來。

就如她靠近他聞到的那樣,一種令人安心的溫暖氣息。

即使——

即使帶了濃濃的血腥,那也是一種溫暖的……不可替代的血味芬芳。

她拚命吸了兩口,將鼻中殘留的惡腥驅除。落地站定,她才發現自己剛才竟是被吸了過去,那股腥臭正是從他嘴裏發出來的。見趁他們落地之際又要撲來,她趕緊念出符咒打出,贏得了一點時間。

“要召喚他們嗎?”她舉起拳頭。

他不答反問:“你怎麼到這裏來?”

“是……”她瞪向,剛才引路的小黑人正站在他頭頂上竊笑。她大怒,“他居然裝成你家風雷小鬼!”

“吼——”一聲咆哮,強大的風力將兩人吹翻,撞到破牆上。

她昏沉沉的,後背痛得要命。迷迷蒙蒙之間感到又思拍她的臉,焦急地叫她的名字。她想睜開眼睛,想告訴他自己沒事,可力氣好像從身體裏蒸發了,一絲不存。等她終於有力氣撐開眼睛,卻聽到張狂的笑聲,他嘴裏嘰嘰咕咕念了幾句,又思手中的金剛王劍突然泛出紅光,仿佛蟄伏在劍裏的什麼蘇醒過來。隨後金剛王劍掙脫了又思,在半空旋轉一圈,竟然調轉劍頭向又思刺來。

又思明明就站在她前麵,為什麼不躲?

她想大叫,卻隻能眼睜睜看著銀劍穿過又思,將他狠狠釘在牆上。

一切聲音都消失了。

她拚力抬起手想觸碰他。似感應到她的焦急,他緩緩揚臉,俊眉緊皺,那般神情竟是狂怒多於疼痛。他將兩手握在劍身上,竟然就這麼直接往外拔,“不……”她不知哪來的勁撲上前,想阻止他的自殘。

指尖觸到他的手,腦中飛速閃過一些陌生畫麵,兩人同時一愣。

她看到……

茫然天際,巍巍入雲的重重宮殿,宮殿裏側臥著一名衣袍繁複的男子,仿佛古人打扮。那道背影支額側倚,卷衣而臥,明明一動不動,卻有一股難以言唯的威儀。甚至,她敢肯定那名男子自己完全陌生,卻也肯定他俊美到無詞可歎。

他是誰?

燕又思看到的卻是一張哭泣的臉。

嫋嫋霧氣,他看不清那人的臉,卻聽得出是女子的哭聲。他走近了幾步,想看得更清楚。然後,他看到一雙極美極美的眼睛,從那雙眼眸中淌下的淚水,一滴一滴落在水裏,可每一滴都如煉油般滴在他心上,一陣陣的痛。

她是誰?

一時恍惚,仿佛千年歲月彈指惘過。

“哈哈哈哈……”的狂笑震醒他們,痛感襲來,兩人清醒了些。

今晚到底怎麼回事,他們不過是來這裏度假,怎麼就引來無妄之災?莫沾由痛到怒,第一次有將人剁碎的衝動……管他是人是鬼啦。

她要把他們放出來!她一定要把他們放出來!握緊拳頭,感到手背灼熱的跳動。怒氣從血液深處迸放,手背上出現血紅色的陣圖,一句召喚脫口而出:“你們效忠誰?”

“我們效忠牧首!”十四名狂信骸者已經悄然立在了兩人前方。

她聽到自己憤怒得近乎顫抖地聲音:“你們刺殺誰?”

“我們刺殺叛徒和惡棍!我們毀滅謠言和諂媚!”烏黑戰刀高高舉起,“我們讓鮮血沾染牧首的金邊聖袍!我們低頭!我們臣服!我們效忠!我們起誓!我們起誓!我們起誓!”

狂信者咆哮著衝向。被狂湧的殺氣驚住,飛身跳離狂信者的包圍,一隻劍赫然出現在他手中。

那劍……燕又思眯起眼。

的劍為三摩耶劍,他在書中看到過,但沒料到這柄劍的實相與金剛王劍如此相似。想到金剛王劍,他忍著胸口的痛感,聚一口氣將劍抽出來。哐當!寶劍落地,銀光黯淡,像一塊失去生命力的廢鐵。

吃裏扒外!他狠狠瞪了一眼金剛王劍,想扶牆站起來,卻被莫沾一把按住,“你在流血。”

“我要帶你回家。”他在胸口點了數下,算是完成止血符。狂信者現在雖然拖住了,可他不保證他們能拖多長時間,他必須盡快找到出口。可是他忽視了一點,失血過多會令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眼見狂信者一個一個被甩得遠遠的,他臉色鐵青,額上紅光一閃,鱗紋隱隱。

心頭一跳,他飛快握住她的手,手上的血拭到她手背上,對狂信者大喝:“回來。”

強大的水汽滌蕩而來,仿佛有一種更為強大、純正的力量進入了這片混沌地帶。

神情一驚,直衝兩人撲來,他要趕在那股力量到達前殺掉他們。兩人都無力動彈,眼見利劍劈到頭頂,莫沾將臉避到他肩上,緊緊閉上眼睛。

燕又思盯著,微微一笑。

如期的疼痛沒有傳來,三摩耶劍被一隻手——準確地說是一根食指——輕輕架住。

“Asshole!”來人冷冷斥罵。

聽到罵人,她飛快扭頭,果然,滿頭紅發,俊美淩人,不是師魁是誰。

一根指頭掀開利劍,師魁竟然連劍帶人將推出幾十米。放眼望去,一道由肉體推出的大道真是壯觀啊……

“老子的主人是你夠格砍的嗎?”師魁腳一跺,地麵巨震。

從爛木爛土中爬出來,瞪著師魁,半晌才道:“式武神?果然是他。你果然是他。想不到他還有這一手,狡猾,哈哈,真是狡猾!”

“問清楚。”燕又思給師魁下了第一道命令。

師魁明白他的意思,甩甩頭飛上半空。水汽爆漲,一條紅龍盤旋而下,猙獰龍頭噴著粗氣打在臉上,龍尾隱在混沌之上,那神情仿佛眼前的墮神不過是一條小蝦米。

“說!不說我吃了你。”龍嘴大張,獠牙醒目。

瑟縮了一下,恨恨道:“他自己做過的事會不記得?我看他分明就是故意。想不到他還留了你這條長蟲當棋子,哼,他就是……”

“頑劣之輩,不得妄語!”四道身影從天而降。

四人各有神俊,對燕又思和莫沾而言卻是陌生人。詭異的是他們穿著某種古老的長袍,窄袖銀邊,袍色鮮明易辨,分別是青、白、黑、黃四色。

師魁見了四人,眼珠一定,龍頭一扭化出人身,立在燕又思前方。又思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見他雙拳垂在腿邊,五指緊緊攢住。

“多年不見,師魁!”青袍男子爾雅一笑,先出聲打招呼。

“……”

青袍男子向他身後看了一眼,眼角向白袍人瞥去。白袍男子意會,身形一閃來到燕又思身邊,抬手從他胸口撫過,劍傷的疼痛立即消失。見他撐掌想站起來,白袍男子立即出手相扶,等他站穩之後便立刻鬆了手,退到側方站立,神容恭敬。又見他欲扶起莫沾,白袍男子趕緊又上前一步扶起莫沾,將手在她腦後微微一探,減去傷痛。莫沾衝他道謝,他靦腆一笑,搖了搖手,又退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