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知我者蘆葦也(1 / 3)

“梨花似雪草如煙,春在秦淮兩岸邊。一帶妝樓臨水蓋,家家粉影照嬋娟。瀲灩居此刻,怕是又門庭若市了吧!”貝涔涔撫弄著手中的玉笛,語聲微帶惆悵。水晶不在,從此何人能與她一同弄笛撫琴?

“貝姐姐,你真厲害!又會吟詩又會吹笛!”水玲瓏托著下巴,羨慕地望著貝涔涔。

她們此刻,正坐在湖中心的亭子裏。貝涔涔一身湖水色衣衫,一雙手卻瑩白如玉,與指間的玉笛幾乎難分軒輊。她聽到水玲瓏的話,微微側過頭來:“你若想學的話,也是學得會的。”

“真的嗎?”水玲瓏開心地站了起來,但很快又沮喪地坐了下去,“就算我想學,你也沒時間教我。”

“怎麼會沒有時間呢?”貝涔涔笑得更無害了,“莫不是你要出嫁了?”

“貝姐姐你好壞,你怎麼拿人家開這種玩笑?”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怎麼會是玩笑呢?”

“貝姐姐你要是再說這樣的話,我就不和你說話了。”

“你也不想和我說話了麼?”貝涔涔黯然,她姿勢不變,動作不變,然而那周身的寂寞卻隨著話語,彌漫了整個亭子。被寂寞包裹著的貝涔涔,帶著一種無奈的哀愁,猶如江南的煙雨,濕濕地潤開來,也濡濕了水玲瓏的情緒。

“貝姐姐,你別傷心,我怎麼會不想你和說話呢!”水玲瓏已經疾步跑到了貝涔涔身邊蹲下,仰頭望著她的眼睛,“我是開玩笑的呀!除了大哥,我最喜歡的就是貝姐姐你了。”

“這麼說,是你大哥就要回來了嗎?所以你才不想和我說話了?”

“不是……呀!貝姐姐,你又在開我玩笑了!”水玲瓏把臉埋在貝涔涔的雙膝中,“貝姐姐,你壞你壞!”

貝涔涔笑了,然而這一次,她的心底卻真正泛起了哀愁!

若真的隻是哀愁,多好!

然而卻不是!

她已經知道水玲瓏的爺爺為了救黑狼不幸喪命。那時,水玲瓏才六歲。嗬,多麼致命的巧合!和當年她被黑狼救下時的年齡不差分毫呢!

但是,她卻沒有水玲瓏這麼幸運,水玲瓏與黑狼相依為命了十年,她卻在十四年後才好不容易與黑狼重逢!

她多麼討厭命運這種玩笑式的安排!明明她才是主角啊!怎麼會變成了水玲瓏?難道真的要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可恨啊!

黑狼曾經對她說:“我比你大很多!”

他怎麼就不對水玲瓏說:“我比你大很多很多呢?”難道黑狼竟不自知,他年紀大到足以成為水玲瓏的父親!水玲瓏可以欲拒還迎“爹爹,別胡來”,他黑狼難道也喪失了一向絕佳的自製力,力拒這份情嗎?

她的手,緊緊地緊緊地握住了玉笛!她千辛萬苦穿越千年,可不是為了來見證黑狼和水玲瓏的青梅竹馬的!靠,這糟蹋人的老天,難道不知道,沒有水玲瓏,對她很重要嗎?

她的手,鬆開了玉笛,按向水玲瓏的頭……

“玲玲!”熟悉的聲音,帶著溫暖的和風,撲麵而來。

水玲瓏從貝涔涔的膝蓋上一躍而起:“大哥,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玲玲,別像個小孩子啦!”

妒忌,猶如一條毒蛇,噬咬著貝涔涔的心。剛才,她隻是想要拍拍水玲瓏的頭發,就像安撫一條小狗。但是,現在她卻恨不得五指化為九陰白骨爪,在水玲瓏的腦袋上戳出五個洞來。

哦,那個懷抱,是她的是她的是她的!水玲瓏怎麼敢,當著她的麵,就那樣堂而皇之地撲進去,還享受著黑狼的安撫?

她要衝上去,像個失寵的妻子一樣,狠狠地抓住水玲瓏的頭發,劈麵打她的耳光,用最惡毒的話語詛咒她……

“涔涔,你還好吧?”

漫天陰風一掃而空,滿腹糾結灰飛煙滅,貝涔涔笑吟吟地站了起來,向前邁了出去……

“小心!”貝涔涔的手,立刻落到了黑狼的掌心之內,猶如潔白的睡蓮,羞澀地浮出了水麵。

“你回來了?”她才是正室她才是啊!無論妖狐小唯耍盡多少心機賣弄多少風情,她才是穩坐釣魚台的佩蓉啊!

“我回來了!”黑狼看著她的眼睛,四個字說得意味深長。

“大哥回來就好了,貝姐姐的眼睛能治好了。這下貝姐姐可不能再開我的玩笑了。”水玲瓏開心地拍起手來。

“是啊,我的眼睛好了,你就不用再背著我這個包袱了。”貝涔涔戲謔地調侃,然而臉蛋卻是微微側向黑狼。

“貝姐姐,我什麼時候說過你是包袱了。”水玲瓏嘟起了嘴巴,“你要是個包袱,也準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包袱,人人都想背的,玲玲還輪不到呢!大哥,你說是不是?”

“玲玲,你帶蘆大夫先去梳洗一下。”黑狼轉開了身子,水玲瓏這才發現,亭子外不遠處,還站著一個年輕的男子,他負手而立,仿佛正在欣賞亭外無邊的春景。然而水玲瓏的眼光一瞟過去,他卻好像身後長了隻眼睛一樣,側頭朝水玲瓏點了點頭。

水玲瓏吐了吐舌頭,快步走向年輕男子:“蘆大夫,請跟我來。”

亭子裏隻剩下貝涔涔和黑狼,多麼好的時機啊,正適合吟風弄月傾訴衷腸,然而貝涔涔卻忽然不自在起來。一點羞澀自臉頰開始,緩慢地擴散開來,直到她的耳朵也微微發燙。她的心也跟著焦急起來!說話啊!快找到話題說啊!她好不容易才逮到這樣獨處的機會,怎麼可以就此荒廢?可是越是著急,她就越是不知說什麼才好!

“我……”兩個人同時開了口,卻又極有默契地同時閉上了嘴巴,等待對方優先。

靜默……

春暖花開和風如沐的日子裏,貝涔涔卻硬生生地自鼻尖沁出細密的汗珠來。

說話呀,說話呀!

“你……”又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式的對白,又是不約而同地消失了餘下的聲音。

貝涔涔看不見黑狼的表情,嘴巴一撇,委屈的淚水就湧了出來。

“怎麼了?”黑狼的聲音猶如春風拂麵,格外溫柔。

但他不問還好,一問,貝涔涔的淚水更是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紛紛掉落下來。

黑狼歎息,輕柔地拂去了貝涔涔臉頰上的淚水:“我又不是故意離開,你知道我是為了尋找名醫……”

“為什麼不告而別?”說話帶動了更多的淚水,黑狼的手隻好繼續停留在貝涔涔的臉上。

“我以為我很快就能回來!”

“有多快?”

“你還沒有覺察到我離開。”

“切!”貝涔涔鼻子一哼,滿臉的不屑,“結果你卻去了五天零六個時辰。”

“五個半!”黑狼更正,“半個時辰前,我已經來到涔園,那時你正在吹笛。”

“你偷聽!”貝涔涔跺足,神情姿態聲音盡是小兒女的嬌態。早知道黑狼也在聽,她一定吹一首絕對情意綿綿的,嗯,絕對不要古代那種含蓄的,現代版的更赤裸裸一點……

“我從未聽過你的笛聲,想不到那麼動聽。”黑狼的聲音更加溫柔了。

“是嗎?其實我和水晶合奏才真正好聽呢!下次再讓你聽過。”貝涔涔躍躍欲試。

“好!”

“一言為定!”貝涔涔伸出了小拇指,“拉鉤為定!”

“拉鉤?”黑狼不解。

貝涔涔拉過了黑狼的手,把他的小拇指和自己的小拇指交相鉤連:“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然後手腕輕巧地一翻,像蓋印章一般,和黑狼的大拇指相對,“誰賴皮誰就是小狗!”

“一百年不許變?”黑狼輕聲應和,聲音仿佛已經癡了。

貝涔涔也癡了。

兩人執手對立,一時之間,仿佛已經超然物外。

“大哥!”水玲瓏的聲音遠遠地傳來,黑狼一怔,鬆開了貝涔涔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