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心惜懶洋洋地坐於閨閣中,不停重複把玩著一件小玩意兒,目光卻出神地望著另一個地方,心思千回百轉。
此刻,傅三,不,傅君川正在登門拜訪中,與曠非哥哥商議合作事項。她被吩咐待在房中,不要被傅君川看見。
那日回到家中,曠非哥哥讚自己靈機應變,卻哪知道,自己隻是太過淩亂而什麼都無法做而已……
她想過把和傅君川之間的種種因由告訴曠非哥哥,可是臨到嘴邊卻又一點都說不出口了,隻得順著話說數月前似乎的確與他有過一麵之緣。
她有太多想要知道的事,有太多想要問的話,然而又不知該以何種麵目麵對他。曠非哥哥讓她先回避幾日,親自去探他的虛實,倒也給了她一絲喘息思考的時間。
忽然房門被推開了,孟曠非走了進來。
慕心惜詫異地起身問道:“曠非哥哥,時間還這麼早,你們就談完了?”
孟曠非說道:“傅莊主還沒走,他想見你。”
“這……”慕心惜猶豫著,“你們談的如何?我需要怎麼做?”
“傅君川這個人頗不簡單,對我們提出的種種建議要求,都既不說好,也不說不好,說他沒誠意也不像,想要吞吃掉他恐怕並不容易……”孟曠非並未發愁,反而有絲笑意,“不論是他的武功、還是謀略,這一次都可以說是棋逢敵手。他一再提出要見你,到像是真心為你而來,但他這一著走錯了,他選擇的是你,他並不明白到最後究竟是誰輸誰贏,你說是麼?惜兒?”
慕心惜側頭不語,在心裏冷冷一笑——直白的說,她就是他們的棋子,屬於孟曠非的,不管是多重要多麼需要搶奪的一顆,也不過是棋子而已。
孟曠非收了笑容,輕撫她的臉,用輕柔略帶憂傷地語氣問道:“你生氣了?”
“沒有。”
慕心惜淡淡回道,然而孟曠非還是將她擁入了懷中,輕輕說道:“你是我最親近最心愛的人,你對我很重要,我最信賴的人除了晚兒就隻有你。我需要你,你懂麼?”
“我懂。”慕心惜點頭。
她閉上眼,收拾好心中紛亂的情緒,再睜開,輕輕推開孟曠非,淺淺地笑:“我會讓他愛上我,對我千依百順,把曠非哥哥想要的,一點一點地奪過來。”
“他在後花園等你,你去吧。”
“是。”
慕心惜轉身,翩然而去。她走的很快,並且越來越快,仿佛在掙脫某種纏繞著她的情緒。
她的感覺很不好,剛才的承諾讓她很難過,她忽然不想見到傅君川了,也不想問什麼問題,因為不管答案是什麼,她都不會喜歡。
在後花園外,她遠遠地看到了傅君川,不由自主地止住了步子。她搞不懂自己,已經是不想見了,可沒想到見到之後,才發現自己居然是想他的……
傅君川也已經看到了她,快速地迎上了幾步,接著停下,等著她來。於是她慢慢走進了園中。園中的視野算是寬闊敞亮,遠離屋簷廊下,隻要小聲些就不會被人聽去言語,尚算安全。
她慢慢移近了他,用很陌生的目光和語調行禮:“傅莊主,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傅君川卻用很熱烈而痛苦的目光注視著她,壓低了嗓音說道:“請不要叫我‘傅莊主’!”
她卻奇怪地一笑,好奇地問道:“那我應該稱呼您什麼?是‘傅總管’?還是‘小三’?”
“惜兒,我知道你很生氣,其實我一點都不想瞞著你!可是……”傅君川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你知道我害怕什麼嗎?我就害怕你一旦知道我的身份就會像現在這樣,把我當成你的敵人!”
她繼續驚奇地說道:“這怎麼可能呢?傅莊主可是我們家最重要的客人!我款待都還來不及呢,又怎會把您當作敵人?”
“惜兒……”傅君川痛苦地低喚,“究竟,我該怎樣做你才能原諒我?恢複到像在衡州時那樣?”
慕心惜的笑容凝結,慢慢沉下了臉:“回不去了……你已經不是傅三,這裏也不是衡州。就你會害怕,難道我不會嗎?我怎麼知道,會不會有一天,你又成了別的人?”
“不會了!我保證不會了!其實打從一開始我就根本不願意對你隱瞞任何事。‘小三’這個名字,其實橫過來,不就是個‘川’麼?”
慕心惜依然板著臉:“心惜愚鈍,看不出來。尤其看不出來,你為什麼要出現在工部侍郎韓大人府上,又為什麼要來招惹我?”
“因為……”傅君川一句話幾乎衝口而出,卻又忽然收住,“那隻是一個意外。”
“說謊!”
慕心惜緊緊地盯住他的眼,就像他當初在韓府對她做的那樣。
傅君川閃爍回避,卻終於敗下來,緩緩說道:“是因為你……”
她繼續盯住他的眼,他隻得繼續述說,漸漸沉入回憶:“其實很久以前,我曾對你驚鴻一瞥,你並沒有發現我,可就是那一眼,便魂牽夢縈……我曾打探過你,可始終隻敢在暗處注視著你的一顰一笑。直到那一次,我趕在你的前麵,去了韓府……”
“你……”他說的這些太荒誕了!隻憑一眼?她自認自己的魅力還沒到那份上,他也並不是個喜好美色之徒!可是凝視著他的眼睛,她知道他是認真的,也許還有所隱瞞,但是已經很難再逼問出更多,她也不想一次全逼出來。
他的目光太心痛,也太讓人心痛,讓她幾乎不敢直視。她慢慢收回了目光,反倒是他緊緊地盯住了她。
“你呢?你對我是何感覺?你是否——依然不肯原諒我?”他慢慢地扶住了她的雙臂,雙手竟有一絲顫抖,他很想很想把她擁入懷中,他很怕自己再也不能這麼做了。
慕心惜低著頭,用手抵住了他的胸膛,拒絕了他。她不敢抬頭看他,他的感情太強烈了,她害怕自己會失去對他的懷疑,更害怕自己胸中澎湃而陌生的感情。
在她慌亂無措之時,眼角的餘光瞥見了遠處一個紅色的身影,頓時一個激靈推開了他,仔細看去,是那個名叫“紅纓”的少女正巧路過。她猛然想起紅纓以前曾見過隱瞞身份的傅君川,立刻緊張起來,拉住他的手臂轉了個方向,不想讓紅纓看到他的臉。
傅君川卻感覺到了她的緊張,反而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正巧與好奇看來的紅纓目光相接。
慕心惜的手不由得握緊了幾分,卻見紅纓好像並沒認出來,隻頑皮一笑,一步未停地走開了。
她鬆了口氣,放開了手,而傅君川立刻握住了。
他的眼中有著欣喜,慕心惜卻是冷冷的,想要抽回手去。
他不肯放,焦急地看著她,在他焦急的目光中,她緩緩抬頭,微微笑著:“你隱瞞身份這件事我可以不計較,可是,我現在依然隻能稱呼你為——傅莊主。”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原諒了,但我並不想讓人知道我們早已認識,而你更不想,不是麼?”她冷靜而了然地注視著他。有些話不必說得太明白,他是個遠比她想象的要複雜得多的人,她會一點一點地看清他。
傅君川在她的注視下慢慢放開了手。他會讓她看清他,一定會讓她懂得——他的堅持、和真心。
慕心惜在孟曠非的授意下每日與傅君川一起出遊,引他遊遍汴京的錦繡繁華之地,以盡地主之誼。
她引他去的全是熱鬧經典的地方,禦街、坊市、店鋪酒樓、歌舞百戲,她極盡溫柔婉約,不再重提舊事,傅君川偶爾提及,她也會立刻岔開話題,仿佛把以前的一切都忘了。
她的柔情讓傅君川喜悅,但總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仿佛她對自己越親近,心就離他越遙遠。
這種迷惑越來越深,終於有一日,眼見慕心惜居然把他往某處隱蔽的花街柳巷裏帶,傅君川忍不住了,拉著她一口氣跑到了僻靜的角落,向她質問:“惜兒,你到底想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