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林中,四周寂靜幽暗,獨自一人摸索著前行,仿佛又困在了那個黑暗的小屋裏,孤獨彷徨中,內心的恐懼一點點地積累,一有風吹草動,她便渾身寒毛直豎,怵惕不寧!
“有……有人嗎?”
她一麵往林子深處摸索,一麵小小聲地往四周喊話。
林子深處似乎晃著幾個人影。
渴望有人來與她結伴打消心中恐懼孤獨、急切想脫離困境的她加快了腳步,奔著有人影的地方去,漸漸的、漸漸的,近了、近了……
林子深處十二道“人”影清晰映入眼簾時,她猛然尖叫一聲,踉蹌後退。
“鬼、鬼……”
她驚恐萬狀地瞪著林中悄然擺放的十二盆美人花卉,倏地緊縮的瞳人裏倒影著十二張剃了眉的花容,“妃色十四”樓中十二個姐妹如同活生生站在了她眼前,一張張剃了眉裸露著白白眉骨的臉上都綻了一絲詭笑,十二雙眼睛死死盯著她,盯得她顫了心抖了身,提不出一絲力氣拔足逃離這魅影憧憧之地!
瑟縮著身子蜷曲在地上,她顫手掩麵,不敢與那十二雙眼睛對視,驚懼地喘著氣,慘白的臉色、恍惚了神態,如同跌入了一個萬劫不複的夢魘,恍惚中,聽得一陣嬉笑人語:
這扒人皮吸人血的老東西可算遭了報應!
嗆辣的語調,正是樓中老姑娘“錢迷”!
她記得錢迷說這句話的當天所發生的事,一件件一樁樁,曆曆在目!
那一天,天蒙蒙亮,青樓裏的姑娘們揮帕送走了一個個扁了錢囊的恩客,各自回房梳洗一番,沾了枕頭剛睡下,就聽錢迷獨自在天井那頭發笑,吵得人無法安睡,一個個披了薄紗出門一看——
天井邊兒上站著兩個人,一個掉淚、一個發笑。發笑的是錢迷,掉淚的竟是整日裏提著茶壺一桌兒挨一桌兒跑的那個下人“大茶壺”,他手裏緊緊攥著一支簪子,簪子是樓中一個姑娘送給他的,這姑娘昨兒個夜裏遭嬤嬤狠狠數落了一頓,竟在房中懸梁自縊了。今兒個,嬤嬤便遭這簪子刺了脖子被大茶壺推到井中去了。
從井裏撈出半老徐娘冰冷的屍身,樓裏的姑娘全圍過來看著指著,錢迷甩著手裏那條長長的鴛鴦絲帕,大著嗓門喊:
“我說,姑娘們,甭待在這小鎮子上了,有膽子的,站出來!隨我去洛陽掙大錢,姑奶奶也來當家作主一回!”
樓裏膽子大的卻不多,錢迷數來數去,站出來的隻有兩個,一個掛的花牌名兒叫“夜來香”,另一個叫“桃花”的是瞅著第一個站出來了才跟了出來的。
領著兩個膽兒大的出了樓,錢迷自個掏了私房錢,包了一艘畫舫掛起了紅燈籠沿路招財攬客。
在船上顛簸了大半年,一個丫頭竟畏了水,乘了船便犯暈。
三個人於是上了岸,沿路又招了些姑娘,到了洛陽,跟著錢迷的姑娘人數湊到了十三個,租了門麵開張時,當嬤嬤的錢迷問姑娘們:
“咱們的招牌上掛個什麼名兒才叫得響亮?”
“花花草草的名兒掛到金字招牌上可俗氣著!索性,嬤嬤就掛個‘妃色十四’的招牌吧!”說這話的正是夜來香。
“妃色十四?這名兒可有講究?”錢迷納悶著。
“皇宮裏頭的十四嬪妃,姐妹們可曉得?喏,聽好咯,十四嬪妃等級依次是一昭儀,二婕妤,三經娥,四榕華,五美人,六八子,七充依,八七子,九良人,十長使,十一少使,十二五宮,十三順常,十四無涓。”
夜來香一一數來,看著姐妹們的臉上逐一笑開顏,她心中更是篤定了,“天底下最最有錢有勢有權的,就數萬歲爺了,咱們就當那十四嬪妃,端起身價吊足了那些個急色鬼的胃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