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小說上都是這麼寫的,不是嗎?

一直以來,我就在期待,期待秦昭可以抓住他的注意力,那樣,我就可以安全無虞地遠離暴風雨。

我仍然在期待、盼望、奢望。

秦昭說的那些,我幾乎完全不懂,也不想去懂。我跳下吊床,走回音樂室。

曲淩風抬頭望一眼四樓陽台的方向,繼續聽秘書的報告。

我將音響開到最大,放的是電影《Love Story》的主題曲,是少數我愛聽的英文歌曲之一。那句經典名言Love meers not ever having to say you are sorry,還曾在大學課堂上引起激烈的討論。當時就有很多人說:“我不相信世界上有奧利佛和珍弗尼之間的那種真愛,《愛情故事》不過是個故事而已。”如今,恐怕更難有人相信男女之間會滿足於“茅草屋內的愛情”,會相信“愛意味著永遠不必說抱歉”。至少,我不會相信。

我將自己蜷縮進厚厚的軟墊,跟著歌曲哼唱:

Where do I begin to tell story of how great love can be

The sweet love story that is older than the sea……

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進來的,當我的思緒從歌曲中遊蕩回來,他的臉就懸在我的上方,漆黑的眸子緊鎖著我迷離的眼。

他吞噬了我哼唱的尾音,在深深吻我的同時關掉音響,唇滑到我耳際吹著熱氣,“以後不準你唱這麼傷感的歌,雖然你唱得很美。”

“傷感?”我疑惑地輕喃,“這首曲子並不傷感。”

“可是你的樣子要哭了。”他的食指輕輕撫過我眼角,指尖竟有一滴小小的水珠。

怎麼會?我眨著酸澀的眼睛,盯著他的指尖,“一定是你手上的水沒有擦幹。”

“我在陽光下躺了十分鍾,有多少水都蒸發了。”

“你的酒裏加了冰,杯子上有水珠。”我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自己聽首歌會哭,何況這部片子自始至終就沒有感動過我。

“嘴硬的女人。”他咕噥一句,將我拉起,看了看我手腕上已不明顯的傷痕,滿意地點頭,“好得差不多了,可以陪我去開滑翔翼。”

“什麼?”

“我明天在新城有個會議,那裏新建了一座滑翔翼遊樂場,會議結束後我們去玩。”

“可是我手頭有case,你已經耽誤了我一個星期。”

“推掉它。”

“可是……”

“沒有可是。”他的食指靠在我的唇上,“去收拾東西,我們一個小時後出發。”他放開我,吐出兩個字:“現在。”

我閉上眼睛,聽著他的腳步聲下樓,壓抑心中激烈的反彈情緒。我就像他的手機,一天二十四小時開機待命,想帶到哪裏就帶到哪裏,想何時使用就何時使用,可悲的是,手機還有充電的時候,而我,甚至沒有充電的權利。

一個小時後,我提著簡單的行李隨他坐進房車,在他公司總部的大廈頂樓搭直升飛機飛新城。

夏季的夜通常陰沉悶熱,到處都是飽和的水氣,我討厭空調過濾後空氣的味道,打開窗子,卻仍然無法順暢地呼吸。遠處傳來隆隆的雷聲,似乎又有一場不小的雨。為什麼我待的地方總是下雨?雖然我喜歡聽雨水敲擊在物體上的嘀嘀嗒嗒的聲音,但是我不喜歡下雨,尤其是狂急猛烈的暴風雨。一陣冷風吹過,雨勢迅速彌漫過來,空氣中漸漸湧上一股泥土的芬芳,還夾雜著青草的氣息,我的呼吸終於順暢了。

“雨,下吧,下吧,最好下個兩天兩夜,我就不必陪他去開滑翔翼。”我在心中虔誠地祈禱。

他寬厚堅實的胸膛貼上我的脊背,輕輕吻我的後頸和肩頭,“為什麼還不睡?坐了兩個小時的飛機,不累嗎?”

“裏麵太悶,我出來透透氣。”有他在的時候,我很少透得過氣。

“你的手冰涼。”他拉上窗戶,將我擁進懷裏,半強迫地拖回床上。

他總是強行製止我正在做的事情,關掉音響,拉上窗簾,關掉電腦,抽走曲譜,合上鋼琴……隻要他想我注意他,無論我在做什麼,都必須立即放棄,眼裏隻能有他。這樣的日子,我還要忍受多久?他曾經說過,隻要我順從他,就會得到自由。而自由之日,仿佛遙遙無期,因為他的貪婪無休無止,禁錮了我的人,還想禁錮我的心,我的靈魂。如果他是一隻精致的籠子,我還有飛出的一天,但是,他是大海,是暴風雨,無論我飛到哪裏,都掙脫不了狂風暴雨的侵襲。我多麼羨慕高爾基筆下的海燕,有迎接暴風雨的勇氣。

待他睡得沉了,我又坐起來看雨。他從不知道,跟他在一起之後,我就開始失眠。我常常夢到自己是一隻美麗的鳥,被一個殘暴的君王囚禁,奇怪的是,他用來囚禁我的不是籠子,而是一條無形的線,每當我遠離他一定範圍,就會全身奇痛無比。我持續地夜複一夜地做著這個噩夢,始終看不清君王的臉,也看不到我的結局。

上帝沒有聽到我的祈禱,雨在天一亮就停了,日出在雨後的清晨顯得分外耀眼,大地萬物經過雨水的洗禮煥發出清新的光澤。惟有我,似乎比昨夜更加鬱悶。

他讓我留在酒店,中午回來接我出去吃飯,然後直接到遊樂場。一個上午,我時睡時醒,頭暈目眩,身上忽冷忽熱。我向服務台要了兩顆退燒藥吃了,勉強睡了一個小時,出了一身虛汗。

電話在十一點半響起,我虛弱地應了一聲:“喂?”

“我半個小時之後到酒店,在大廳等我。”下完命令,切斷電話,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我洗把臉,覺得略有些精神,換好衣服下樓來,剛好趕上他的時間。

他有些不悅地看著我的衣服,“穿成這樣怎麼玩滑翔翼?”

“我看著你玩就好。”

他眼睛眉毛一齊豎起,大聲道:“司機,到百貨公司。”

我像一尊沒有意誌的娃娃,被他牽著進服裝部,買了一套運動服換上,又牽著回到車裏。直到進入滑翔翼場地,我才有機會掙紮解釋:“我不舒服,不想玩。”

“你在鬧什麼別扭?”他眼中噴火,“從昨天開始就滿臉的不情願,陪我讓你這麼難過嗎?你那件該死的case就那麼重要嗎?”

我在鬧什麼別扭?難道他看不出我不舒服?難道他聽不到我說話有氣無力?難道他看不到我虛弱得要暈倒了嗎?我想對他大喊大叫,但是喊叫從來就不是我的性情,何況此時,我根本就沒有力氣。

“天籟。”他撐住我虛軟的身體,“你怎麼了?”

視線中,我仿佛在他眼中看到焦慮。一定是幻覺,他怎會知道什麼叫焦慮?

“天籟,不可以昏倒,我命令你不可以昏倒。”他一把抱起我,衝向停車場。

他命令我,他總是在命令我,到了這個時候,他依然在命令我,如果他真的夠霸道,就命令病痛不要來找我。我的意識逐漸抽離,他那惱人的粗嗓音攪得我不得安寧。從一開始,從他聽到我的歌聲開始,他就沒打算讓我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