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飛蛾,我是一隻永遠也飛不出暴風雨範圍的鳥。

惱人的聲音還在吵,我想安安靜靜地睡一覺,難道這也是奢求嗎?我好像聽到他專製的聲音吼著:“醒過來,你給我醒過來,我不許你再睡了。”

去他的不許,我服從得太久了,這一次無論如何不要屈服。我用力關閉耳朵,終於聽不到那個討厭的聲音了。

我的頭昏昏沉沉的,感覺有一隻大手一直握著我的手,溫暖的,粗糙的,寬闊的,觸感不是很好,但是令我覺得熟悉,覺得安全,仿佛小時候父親牽著我的那隻手。我放心地將自己的手擱在這隻手裏,多想將我的未來和人生也擱在這隻手裏。我聽到一個年輕的悅耳的聲音,有點熟悉,又不是很熟悉,“你真的就坐在這兒到她醒來為止?”

“對。”哪個討厭的聲音就在耳邊,“我要她醒來第一眼就看到我,我不許她用這種方式逃避我。”

“老大,這樣不行的,你沒聽醫生說,她有嚴重的精神衰弱和憂鬱症,你把她逼得太緊了,再這麼下去,早晚要逼死她。”

“住嘴。”他發火了,他發火的時候嗓門總是很大,像打雷一樣,隨後就是暴風雨。

“江濤說得沒錯,”一個沉穩柔和的聲音接著道:“你不能把生意上的那一套用來對女人,女人是用來愛的,不是用來霸占的。”

“喲嗬!”江濤打了個呼哨,“秦秘書也能說出這麼有人性的話?我還以為你和老大一樣冷血。”“我是冷血。”秦昭抱著雙肩看他,“但要看對什麼人,對你這種人,熱心就是浪費。”

“哎?”江濤不幹了,“你這話說得不公平,我自認沒有得罪過你,為什麼你總不給我好臉色?怎麼說,我為人也比老大強得多吧?”

秦昭扭過臉去,幹脆不理他。

“喂。”江濤差點跳起來。這個狂妄的婆娘,跟她上司一樣目中無人,不愧是老大的秘書,臭味相投。

“再吵我就把你從窗戶扔出去。”曲淩風狠狠瞪他,有效地讓他閉嘴。不公平,不公平,為什麼兩個人一起吵,挨罵的總是他?

一切又靜下來了。

曲淩風撥開天籟頰邊粘著的一根頭發,用指背輕輕摩挲她蒼白得幾乎透明的臉頰,低歎道:“為什麼你還不醒來?難道你真的那麼討厭麵對我?”

秦昭看得直搖頭,這個狂妄的男人啊,何曾出現過這麼無奈而疲憊的神情?無論麵對怎樣的困難,他總是野心勃勃,鬥誌昂揚,惟有麵對這個女人,他的專製和霸氣都變成了愚蠢。一個不懂得怎麼愛的男人,遇到了一個不懂得接受愛的女人,唉!不知道誰欠了誰的。

江濤真想拿麵鏡子放在曲淩風麵前,讓他看清楚自己的神情,那明明就是一個為愛所苦的男人,可惜他自己到現在還意識不到,而那個直挺挺地躺在那裏的笨女人,竟然拒絕去看他狂妄背後所隱藏的深情。唉!要不是真的怕他把他從窗戶扔出去,他會去拿鏡子的,真的會的。

我拒絕醒來,但終究要醒來,一個小小的重感冒,還不能讓我得以逃避這個世界。我在想,為什麼我不是出車禍,或者飛機失事,或者得了絕症,那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走,一了百了了。

我終於還是醒來了。

室內拉著窗簾,我的眼睛很快就適應了柔和的光線,我看清了病房白色的牆壁和天花板,白色的被子和床單,還有散落一地的公文夾和紙張。手提電腦還開著,屏保的三維迷宮看得我頭發暈。他躺在沙發上熟睡,高大的身子呈奇怪的姿勢窩著,兩隻腳搭在扶手外麵,傑尼亞西裝半搭半蓋地披在身上,眼看就要掉下來。頭發零亂,濃眉鎖緊,胡碴亂糟糟地爬滿下巴,看起來疲憊又邋遢,像個真正的強盜。我不記得他有這麼不修邊幅的時候,哪怕隻是穿著最普通的襯衫和牛仔褲,也有著西部牛仔的狂野不馴。

我坐起來,感到渾身無力,口幹舌燥,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可能是我的動作吵到他,他動了動,喃喃呻吟,突然大喝一聲:“天籟。”猛地蹦起來,嚇了我一跳。他張著血紅的眼睛看我,目光直直的,突然又倒進沙發裏,抱著頭咒罵了一句:“該死。”然後又看向我,好半天,直勾勾的目光有了焦距,好像才反應過來我醒了。

我想他剛剛可能隻是夢魘,因為此刻他臉上浮現我熟悉的怒火和沒完沒了的氣勢。他站起身,踉蹌了下,又喃喃詛咒幾聲,低頭揉搓酸麻的雙腿,等到能夠站穩了,就來勢洶洶地走向我。

雖然我認為他不至於對一個病人怎麼樣,但是他的樣子令我害怕。我往後靠了靠,抱緊被子,徒勞地希望這樣就可以獲得安全。

他俯下頭來,凶狠的目光射進我的眼底,雙手順著我的肩頭慢慢滑到腰身,隨後一把擁緊了,讓我狠狠撞進他的胸膛。他清冷的呼吸吹著我耳際,惡狠狠地道:“你真大膽,一個小小的感冒就敢給我昏迷兩天。”

他濕熱的唇貼上我的耳後,輾轉吻著。

天!不要!我奮力掙紮,我不要剛剛在病床上醒過來就承受他的情欲,這樣令我覺得自己是一把低級的機械的發泄工具。

“別動。”他快把我的腰勒斷了,嘴唇一寸一寸地印過我頸後,粗重地喘息道:“你這個不聽話的女人,我不許你昏倒你竟然敢給我昏倒,我命令你醒來你竟然敢不給我醒來,你竟然敢躺在這張該死的床上給我睡了兩天,我那麼大聲地叫你你竟然敢不回答我。”他說一句,就在我的皮膚上吮下一個重重的吻痕,到他說完,我耳後已經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

他連這個都要怪我!究竟是怎樣一個蠻不講理的人啊!

他終於放過我那片慘不忍睹的肌膚,然後狠狠吻上我的唇,抱著我一起躺下,不容拒絕地侵占半張病床,將我整個困在他懷抱裏。吻夠了,將頭埋在我胸前,找個了最舒服的姿勢躺著,命令道:“別亂動,我要睡覺,秦昭來了讓她把地上的文件整理好,江濤來了就直接叫他滾出去。”

他連聽我“嗯”一聲的耐性都沒有,就睡著了。

我,一個在床上躺了兩天的,虛弱可憐的一口水都沒有喝的病人,此刻必須乖乖地做他的抱枕,順便做他的答錄機。

秦昭和江濤果然來了,秦昭隻是默默地看我們一眼,然後自動自發地收拾文件。江濤看著曲淩風香甜的睡容,張大嘴巴,剛想開口,就聽到我低啞的聲音:“他說,你來了就叫你直接滾出去。”

“呃——”江濤的聲音哽在嗓子裏,劇烈咳嗽了幾聲。秦昭破天荒地笑了,而且是亂沒氣質的那一種,最後將所有的文件夾塞在他手中,邊笑邊道:“還不滾,等什麼?等總裁醒來直接從窗戶下去?”

江濤喃喃抱怨著跟在秦昭身後出去了,像一條犯了錯誤挨主人罵的小狗。不知道為什麼,我卻覺得這畫麵特別和諧,好像秦昭和江濤在一起,比和曲淩風在一起多了些人性的情緒。

他一睡就是四個鍾頭,等他醒來,我已經躺得四肢麻木,連路都不會走了,於是他又“該死該死”地詛咒著一路抱著我出院。

得重感冒昏迷住院,我可能是有史以來第一人。醫生說,昏迷是因為嚴重的神經衰弱和憂鬱症。